京城前门大街西侧,有着大大小小的粮食铺,而里面有姓邱一家也开了一家普通的粮食铺,说是粮食铺,走进店里,除了各种米,还放着一些鸡蛋,肉,油杂货。
天未亮,邱才打开门,向院里的水井打水,提起木桶,把布投进水尽湿,晾干,一点点擦着木桌朩椅。昏暗的烛光下,邱夫人和女儿邱福倚着床低头做着女红。邱大嫂不停从屋里拿出桶,盆,碗,这些足够让忙活一整天。
邱才的大儿子邱鱼趁着天凉赶着牛车,否则一会儿,太阳太烈,牛就怎么也赶不动了,牛车载上了杨庄头家的各种粮,快到午时,邱鱼终于到了自家粮铺。
邱福捧着一堆细枝,正往厨房走去,却听见隔壁张家与她同龄女儿张福正向自己抱怨着桂花糖藕没之前甜,那桂花蜜藕需要她家一年的收银,不由得又想起,上次听见一阵清脆清柔的读书声,原是张家疼爱女儿,张夫人在教女儿读书。邱福正想着有的没的,被邱夫人直接叫进厨房。
午饭时,一家六口人围着木桌,桌上一碟炒鸡蛋,一盆蒜泥白肉,一碟凉拌藕,一大盆白米饭。这让邱才有些惊讶,坐下夹起一片白肉,:“白肉,藕这看着可鲜了。”
邱夫人也夹起藕,回答“大鱼,拿来的,我怕坏了,又煮了。”
邱玉狼吞虎咽,模糊不清说“是杨家兄弟送的。”
邱大嫂看了他样子,翻了白眼,又转头柔声细语哄着不大三岁的儿子吃饭。
一顿饭下来,邱福对杨庄头唯一印象,比他们家有钱,能随时吃新鲜藕。
饭后,邱鱼和邱才在闲话聊着,邱福领着热水进来,为他人泡茶,偶然听见他们说到杨庄头,有好几亩地,家里是世袭的,别人家吃不完鲜藕他家里都堆成灰了。曾有过一个未婚妻,但他嫌未婚妻不够貌美不够温和。
过了一段时间,邱福在做着女红,做着家务,每日都是如此,但这天,邱福正拜着财神爷,又看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白面男子端着酒和几包菜进店,这男子看见她,酒菜都撒了。后来邱鱼招呼,邱福才知道他是杨庄头,家里有好几亩地,吃不完藕的杨庄头。
这一日邱福在自己屋里就着铜镜,梳着发,微低头把打结的发丝分开,又用篦子把眼肉可见的白点梳掉,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腾云的木簪挽起一个发髻,再把几枝含苞待放的淡粉月季簪在发髻上。缓步从旁拿布擦净脸,照着镜子,从头就颈敷上一层薄粉,见哪少又添上点,看涂的全,又画上一点薄红胭脂。花上两道弯眉,点上红唇。从柜子挪出一瓶月季花露,涂上一点,看着周身青衣绣花裙。勾起一个笑,一个白静柔美的美人出现在铜镜里。
朝粮食铺拿走两包久卖不掉的果干,又听见邱才和邱鱼抱怨最近只能从杨庄头进点价格合宜的粮货,就小声说了道爹哥常说女人爱抱怨,自己也挺爱抱怨。
隔壁张玉倚床笑嘻嘻看着话本,听见一声阿玉,惊了一下,抬头见是邱福,才松了口气,拉起邱福往床上坐“我还以为是我母亲呢。”
邱福笑道“张夫人只希望你能成为才女。”
张玉拜拜手“才女,要么家境够富,才华够高,而我两个都不占,我母亲只觉得我花费在话本上太久时间。”
邱福只静静听着,又听张玉聊话本的事,又觉得张玉开心聊的样子很美。不过她对张玉所求的如意郎君有不屑,百依百顺又如何,终究会变,不如求郎君有钱有才,才更实在。
杨庄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老是邱福闭眼祈祷的模样,他嫌邱福长得那么瘦小,弱柳浮枝,没有一点满族子女的爽快英气,全然忘了,自己老嫌前未婚妻粗鄙满横,和男人没什么区别。
夜间,杨家庄田一片黝黑寂静,低矮的农舍里,杨庄头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干脆起身穿衣,点起火,提着灯,去库房看看前几日收上来的货,打开柴禾做的门,屋子堆满了货,左边堆着一麻袋菱角。看着菱角,口齿生津,用力掰开,菱角露出乳白的果。看着菱角,就忽然觉得邱福的肤色似乎也是这样白。又埋头清点货物,有点发愁多出的货,自己父母死的早,自己所交的兄弟没有有卖货的铺子,现如今没有太多人脉去出售这批货,难不成要扎在自己手里吗?突然想到邱鱼,邱鱼为人爽气,给的价也挺合格。
第二日,杨庄头提着酒肉来邱家粮食铺,发现邱家父子在打扫,搬着大件,邱福在一旁擦着桌子邱家父子见杨庄头来了,放下手里的活,热情地迎杨庄头进屋里坐,吩咐邱福热酒做下酒菜,杨庄头坐在炕上与邱家父子闲聊。闲聊之处越聊越投机,商量完货之后,对彼此的印象越好。
邱福则继续擦着,都他们的事情亳不关心,她只想早点擦完,可以与隔壁张玉闲聊一会儿,这日子实在无趣。
邱福醒来,身边睡呼呼大睡的人,正是杨庄头,这两年她们成了夫妻,邱家父子见杨庄头人品不错,虽是旗人但并没有瞧不起他们这样品头百姓,为人也很爽利,说什么是什么,加之邱福到了适婚年龄,见邱福没什么意见,两家便成了亲家。
邱福环顾四周,这是她新的家,她摸着自己已经隆起小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已经两个月了,又缓缓越过丈夫,悄悄起身去看自己的大女儿。
大女儿平躺四肢,安安稳稳睡着,邱福戳戳她温润的脸蛋,又给她盖上被子。
突然她感到脚开始抽筋,她低声唤了声丈夫,见丈夫仍呼呼大睡,就默不作声,悄悄挪步,慢慢爬上床。
她安慰自己,丈夫白天忙活的太累了。这会,才睡得死死的。男女分外,男掌外女掌内,他已经养了家,并没有弃家不顾,在这样纠解只会影响夫妻感情,若是说出去自己也不占理。虽是这样劝的,但心的怨气依然无处宣谢,不甘地摸了摸头,仿佛他的一切被他掌握,这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第二日,杨庄头醒来,看见熟睡的邱福,咕囔了一句被子又没盖好,顺手给睡着的妻子盖被子,而后勾起她额前一旅散落的发丝,弯下身亲了下妻子红润的圆脸,小声说了声真像个红苹果,而后吹了口哨,换装洗濑出去耕种。
邱福模糊着眼,摸摸空洞洞,就知道丈夫出门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喉咙发干,勉强翻身起来,拿起水壶灌了口水,才觉得舒服许多,就穿上旧衣照着铜镜发现又丑了许多,就死尽敷涂,让自己白上一点。
之后便是去厨房,刷锅洗碗,擦洗锅具,出去拾一些丈夫劈好的柴进去烧火,给自己煮一会儿粥,期间又不舍地去看看熟睡的大女儿。而后去院子拔点黄花菜,又摇了盆水,缓缓坐着竹凳,用刷子细细刷去菜上的杂质,仔细洗上几遍,切点蒜,做凉拌黄花菜。
从仓库搜出腊肠,就着玉米,地瓜,鸡蛋,腊肠,早午饭就好。吃好放在锅里盖着,省的凉了。
大女儿坐在摇篮里,邱福一边用脚轻推着摇篮,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一边拆着过去旧款式的棉衣,床上散落大大小小的布条,她打算做一条新衣。
此时陈庄头的媳妇春泥来了,她看着邱福缝衣,笑嘻嘻打趣“真该让你男人老杨看看。杨家的贤妻良母。”
邱福见她来了,放下活,转身拿来一筐晒好的南瓜干瓜子,捏起一片南瓜干递给春泥,柔声道“尝尝,我前几日才晒的,这老南瓜晒的可甜了。”春泥嘴里塞着南瓜片,推给邱福一个包袱,邱福拿着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色彩鲜艳的旧布条。春泥模糊不清地说“这些布足够你给你的娃做个布娃娃了。”两人坐在坑头闲聊。
到了晚上,杨庄头望着家门的橘色的灯光,拿着一盒银项链,挂起一抹笑,揭开布帘,邱福低头补他的衣棠,女儿正睡得香甜,杨庄头脱掉鞋𧙕躺在床上,扔给她项链。邱福接过项链,诧异摸着牧丹样式的项链“好端端地花费银子买这个,做什么。”
杨庄头起耳给她戴上,笑道“最近赚了钱。”灯光下显得邱福的脸更加秀丽,杨庄头没忍住又亲了邱福的脸。
天刚刚亮,邱福起身,洗梳换衣,走进厨房想要蒸点玉米鸡蛋枣子,低点看厨房筐空荡荡,便拍拍手,才想起昨天早就吃完了,转身去仓库挪来一些粮。打开柴门,发现仓库里乱糟糕,各种肉,粮,菜到处乱放,摸一把柜子,手里尽是灰。吃完早饭,就开始动手清洗。
邱福把所有货都一个一个搬到院里空地上,仔细分类,把脏的洗干,把坏的拧掉,整整齐齐的放在该放的位置。把该换的货给理好之后,就不觉得很渴,就去喝了点水,而后继续忙活。她关上门,由于地是干地,她洒了点水,扫把尖紧贴地,细细擦着,再之后把提起一桶水,用抺布慢慢擦仓库的柜子。
杨庄头骑着牛车回来,见邱福忙活,安置好牛车,细声问妻子要做什么,也利索地干起活来。夫妻两人忙活好,纷纷就着茶果闲聊了一会儿。而后杨庄头满含期待地问“我兄弟欠了点二十两银子,我打算借给他。”他很希望妻子爽快答应自己给借给他,因为这位兄弟在他困难时也非常热心的帮助他,虽然平时爱赌了点。
邱福试探地问“一两银子够吗?最近收成也不好,我”她看丈夫阴下的脸,停住了嘴,忽然听见女儿哭声起身去哄她。
杨庄头很失落,见女儿哭声依旧不停,不耐烦大声嚷了句“吵死了。”
夫妻两个人虽是在家里,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流,各自做各自的事。杨庄头最后把银子交给兄弟,邱福没说什么,只是私下偷偷瞒着丈夫攒些银子。
阴云密布,原本太阳高照的天气骤然转阴。邱福正在屋里缝补衣服,瞥见天色变化,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打算去把晒好的干粮收回来。
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原来是通报传信的伙计。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果然听到伙计说家里母亲病了。于是邱福赶紧收拾,准备回家看母亲。
这时丈夫正好,她和丈夫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丈夫二话不说,和她一起急忙往岳母家去。
原来邱福的母亲因为长期劳作生了病,大夫一开始没能找到合适的药材来为她治病。后来杨庄头找到了他的兄弟,靠着兄弟的人脉找到了合适的药。邱福顿时感到羞愧难分,只因之前她和丈夫借钱给兄弟的事,让她此刻满心愧疚。
邱福等人回到家后,日子像平常一样过着,但邱福把以前偷偷瞒着丈夫攒下的零钱,又都用回了家里的收支开销中。他们夫妻的感情开始变得像刚成婚那几天一样融洽美满。
可一件事又让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和睦——杨庄头瞒着邱福,私自把她的大女儿许配给了自己的兄弟。邱福听见这件事,心情十分不快,脸上也显得僵硬,没有丝毫喜悦。杨庄头见她这般模样,随口嚷道:“兄弟他和咱们家地位相同,这终归是个好去处。”可邱福心里却想:他那好兄弟是义气,但为人好赌,保不齐老子儿子一个样。
邱福把手放在杨庄头手上,商量到“可你兄弟终究好赌啊。”
杨庄头把玩着邱福手说“这又有什么,你要担心,以后女儿出嫁生活,咱们多给女儿添妆。”
“再说,男人好赌怎么了,我之前也赌,不过赌着玩,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老公了。”
邱福皱眉,再想开口,却见男人倒头睡下,只得闭嘴。梦里她不停梦见,女儿想到这家后,吃不少亏,终日操劳。女儿向自己哭诉,自己只得在一旁说些宽慰话,与之前女儿吞金而死的模样相重合。
于是醒来邱福原本还想再劝,可见丈夫一提这事脸色难看,便识趣地闭了嘴。那之后,邱福和杨庄头的夫妻关系又回到了先前的冰冷状态——两人各忙各的,即便相对也一言不发。
邱福的丈夫杨庄头,突然遇见了自己十分仰慕的将军。当时将军的军队正在招兵,出于对将军的钦佩和为国效力的愿景,杨庄头不顾邱福的反对和兄弟的劝说,依然从军入伍了。而后朝廷军队与别国的战场上,他最终还是不幸牺牲了。
面对丈夫的离世,邱福表面显得十分平静,没有落下一点泪,内心深处却满是对未来的迷茫,看着两个女儿,她顿时肩上如背上尖金顶,沉重的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路该怎么走。自己已经年华不在,又带着两个女儿。如果要再嫁,那个男人会对自己和女儿好吗?如果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两个孩子生活,自己又如何有能力,养活两个孩子呢。自己的父母早已年迈。哥哥嫂嫂也有自己的孩子。
在丈夫的灵堂前,邱福牵着两个年幼的女儿,悲伤之中,不由得追忆起自己的丈夫,是真心疼爱自己,虽说脾气暴躁了一点,但真的是一个好人。
不久后,一位姓尤的六品小官员得知了此事,十分倾佩杨庄头为国捐躯的英勇行为,杨庄头前段时间也爽利地为他解决了麻烦,他怎么也不能杨庄头妻女无处可依的下场。打算和这杨庄头遗孀结为夫妻,照顾母女三人,自己发妻早已去世十来年,膝下唯有一女,过几年也差不多到适婚年龄。晚年只有自己一个老头,他无法清楚邱福是否愿意,于是请了熟人说媒。
邱福看尤老爷老实斯文,由见他提到杨庄头,想到杨庄头对他的称赞,思索再三,答应了这门亲事。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改嫁的第一天,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邱福梦见了这样一幕:尤老爷死后,她无处可依便已经改姓尤的大女儿小女儿,去投奔已是宁国府填房的继女尤氏。
可到了尤氏那里,大女儿因牵涉到贾琏的私情,被王熙凤算计,平繁受辱,被奸医活生生打掉一个成型的男婴,最后受不了吞金而死;小女儿则为了摆脱贾珍贾链的觊觎,不得不做尽放荡样,而这幅样子被柳湘莲怀疑贞洁,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最后当着有柳湘莲的面自刎而死。
两女的死亡让邱福直接崩溃了。她明明发誓要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什么她的愿景直接成了让两女死亡的直接因果?身旁的尤老爷被惊醒,他看见邱福在哭泣,以为她是在思念亡夫,便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陪伴着。
“宿主是否接受绑定?”
邱福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停止了哭泣。没过多久,“宿主是否接受绑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她以为是鬼神来惩罚自己这个不成器的母亲,小声念叨着:“神仙,您是来惩罚我的吗?”这时,尤老爷因为明天要上早朝,早已沉沉睡去。
系统见她这副模样,没出声也没现身,只是化作一只小小的、带着灵气的小鸟。可邱福只呆呆看着,系统暗自无奈:绑定错了人,这可怎么办?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再绑定人了。
系统根据邱福的说法,猜测到她可能对未来及对后代的遭遇恐惧,开口说“你刚才梦见的,若是未来,我是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鸟,因你家祖辈曾有恩德,王母娘娘因此为我给你一次扭转命迎的机会。”
邱福听见,立马下床,磕头谢恩,磕磕巴巴道“多谢,青,青鸟大神肯给我一次机会。”
邱福知道,此次是他改变自己和女儿命运的最佳时刻,他绝不能放弃。
系统觉得已与宿主沟通好,于是让邱福说了一声“系统绑定”,邱福应了。
系统立马把新手福利包给邱福,一个需要通过时间的刺绣课程,使用者做女红的时长越久,越能使用后面的高级刺绣技能卡。
邱福顿时眼前一亮,她的邻居张绣只所以能读书,除了父亲家里有些资产,也离开她的母亲是个绣娘,她的绣品可以一福就能卖出几十两。有了这个课程,她何愁未来。
邱福立马开始做女红,听着积分的上涨,离她换高级刺绣的课程越来越近,如果不是系统提醒她,她连睡觉都不睡,一直做到天亮。邱福睡得很安稳,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今天,是让他打从心底里最觉得安心的一天。
等到攒够200个积分,系统提醒她可以付积分学习了,她格外激动,还特意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等意识进入系统空间后,他看到了老师——一位四十多岁端庄温柔女性,余福臻。她与邱福见过的同年龄女性不同,是那样的,邱福说不出,但她想成为这样的女性。如葱白般的双手,没过一会儿就绣出了灵动可爱的小猫捕蝶图。
邱福拿过针线,发现自己第一部就做不好,劈线劈得要么太粗要么太细,根本劈不成八股,邱福的心慢慢浮躁起来。余大家见她这般浮躁,直接拿木板,打过她的手心,邱福吃痛捂着手指。
余大家弯起眉间“静下来了吗?继续劈,什么时候绣出猫捕蝶,什么时候出去。”
邱福只得垂继续劈线,没等她劈好后,发现自己所绣的,简直不堪入目。一直绣了好几福,邱福才知道需先描样再绣,而后绣了五十多福,绣得双手冒血,才拿着一福递给余大家,余大家说了句勉强,邱福意识出了空间,蹦起来看门外,才刚亮。摸着手,毫毛不伤。
这时系统冒出声来,“宿主,不用担心,意识进入空间并不会和现实生活时间产生矛盾。”
邱福舒了一口气,自己绣了一福,拿给哥哥,哥哥有点激动的换到绣庄,邱福则从哥哥那里拿到了十两银子,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她百感交集,既有安稳感,也有刺绣的辛苦。她知道未来不会像梦里那样。
秋日来临,邱福在院里扫着枯枝落叶。尤家院中有一株成人大的银树,这几日风大,不断有枯枝落叶落下。邱福看着这银树落叶,突然有了灵感,打算绣一幅秋日银树绣品。
等到空闲时,邱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余大家,余大家立马绣了一幅。邱福看着这幅绣品,受尤老爷的影响,此刻不由得想吟一首诗,可实在没识过字、读过书,只得吐出两个字:“好看。”
邱福刚坐下来劈线,却被余大家打断。余大家拿出她之前描出的花样,皱着眉道:“看看你画出的花样,实在是鬼画图。来跟着我画。”
说着,她挥手变化出纸墨笔砚,寥寥几笔,便画出邱福想要绣出的秋日银树,随即握着邱福的手,一笔一划教她画。
余大家领着她画了一遍,就让她自己画,还让她画了五十幅。之后,余大家又拿出一些有关秋日的诗句,让她去读诵,以培养灵气。
邱福照着余大家的样子一笔一划地画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她终于画出了和老师一模一样的画,可邱福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随后她拿起书籍,这一脸茫然——她根本不识字,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余大家给她布置好功课便离去。
邱福不得不寻问系统是否有教授识字的老师。系统的声音这时响起“打开书,手指点到哪个字,耳边就会响起关于这个字的读音和解释。”邱福就这样跟着系统不断练习,渐渐的,她对“秋天”这个概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她又绣了这幅秋日银树图,成品虽和老师的不一样,却有别样的灵气。
接下来的日子,邱福意识只要进入系统,并没有学刺绣,而是不停地画,不断地念词 ,甚至还跟着余大家学会了作诗。为了来自己这个技能被其他人知道,邱福悄悄拿着书请问尤老爷,尤老爷早些年也盼着红袖添香,见邱福感兴趣,也乐得倾囊相授。
继女尤大姐见两人感情如此之好,也拿着书请教父亲,尤二姐尤三姐也吵着念书,尤老爷见家中如此有书香氛围不由得每日笑脸。
尤老爷在衙内的差事早已干完,看着时间还未到下衙时分,于是就拿起几本书圈圈画画。同僚见他这般模样,好奇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尤老爷带着几分欣喜告诉他,自己是要教家中的妻小读书识字。
谁知这位同僚却说道:“你何必去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若是教她们读书写字,恐怕连她们分内的家务事也干不好了,这又何苦来哉?”但另一位同僚却反驳道:“咱们都是书香门第的子弟,最盼望的便是身边能有红袖添香的景致。哪怕身边的女子只识得几个字,也能少些无谓的胡思乱想。”尤老爷听后,也表示赞同另一位同僚的说法。
邱福早早起来,做了顿早饭,便回房算起自己绣品一共赚了多少,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数完钱后,她就会开始做女红。但今天她并没有这样做,看着桌子上堆着的银子,她心里盘算着:冬天快来临了,冬天洗衣服,手会冻得生冻疮,到时候反倒会影响刺绣。倒不如请个婆子来帮她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日常家务活,这样她就能专心刺绣了。
她思索着该怎么向尤老爷说这件事,怎样才能让尤老爷同意,可琢磨了半天也毫无头绪,便打算低头刺绣。但或许是刚才的思绪打乱了心神,她突然想起厨房里的菜和肉已经没有了。
于是她起身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买菜。后来她打听到正好有人要进城卖柿子,便上前问了问价格,发现这时候的柿子价钱真便宜,就打算买一些回去做柿饼。
突然之间,她想到可以通过哥哥的关系,买些上好的茶叶送给尤老爷,再跟他说些好听的话,或许这样尤老爷就会同意请婆子的事了。
尤老爷也风尘仆仆地回到家,看着家里温暖的烛光,桌上还摆着好茶好饭,不由得一番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他的心情也格外舒畅。邱福见尤老爷心情这般好,便提起了冬日想请一个婆子的事,说这样自己才能专心做刺绣。
尤老爷刚听到这句话,本想反驳,但看到邱福眼中难掩的伤心,又想起白天同僚说的“教身边女眷识些字,能少些胡思乱想”的话,于是便决定同意这件事。之后,邱福便殷勤地伺候尤老爷泡脚、按摩。
可尤老爷的女儿尤大姐听见了这件事,心间起了圪塔。自己的母亲从始至终跟着父亲,成亲十几年,一直勤劳持家,家里大小事都是自己操劳,从未有过请婆子的先例。如今继母邱福却能请婆子,她觉得继母不贤,她既成了家里的一员,又怎能外人。自己以后出嫁,丈夫会不会以为自己懒。这份不满也表现在了她与继母的相处中:以前邱福说什么,尤大姐都会温柔应答;但这件事之后,尤大姐总是会总是趁有尤老爷不在的时候,阴阳怪气地嘲讽邱福几句。
邱福担心自己与尤大姐的关系闹僵,会让尤老爷反悔不让她冬日请婆子,私下里悄悄送了绣了好几样绣品送给尤大姐,还偷偷把外表精致可爱裝有银子的小香包赠给尤大姐。尤大姐收了东西和钱,就此安安静静地回房读书识字去了。
尤大姐想着一家人,相互包容吧,自己会迁就继母不贤。再则,她又不是自己的生母,可怜两个女儿添上这样不贤的母亲。
尤老爷爱诗,平日空闲时便爱作诗。前段时间,尤老爷出了本诗稿。不料被尤老爷上级谢老爷看见,谢老爷也是爱诗之人,见尤老爷如此有才华,凡是其他人在,都会夸尤老爷的诗。其他人见上司如此欣赏尤老爷,好话不断冒出,私底下却说尤老爷骄傲,而尤老爷已是心花怒放。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尤老爷会因为自己爱作诗的事而差点丢了官职。原因是康熙年间突然出现了“反清复明”的口号,尤其是江南地区。那段时间疯狂追查与“反清复明”有关、影射清廷的诗句,写过相关内容的人都会被治罪。尤老爷因为爱作诗,他有时候也会写一些关于明月的诗作(“明月”暗合“明”,易遭牵连)。不料这件事被他的同僚私底下知道,偷偷举报了尤老爷。尤老爷直接被关了起来,革除官职。当时尤家人都被吓坏了。尤老爷下朝在家中正兴奋分享自己的诗作,邱福尤大姐则认真听着,并拿着诗向尤老爷请教。结果就直接被官府的人当着全家人的面给拎走了。家人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后面谢老爷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不忍使了人脉,加上邱福的银子使得足够多,尤老爷最终才得以脱身。经此一事,尤老爷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爱作诗。
邱福见尤老爷如此沉默,格外心疼。她想让尤老爷开心起来,正巧尤老爷也善画,邱福借着精进刺绣的方式,向尤老爷请教画技,尤老爷见妻子拿着画来请教,很惊讶,也带着点羞愧,他是学过画,但他觉得画实在无趣,为了不影响自己在妻子光辉形象,于是借口自己需要一点时间重温画技,有了瞒着妻子私下疯狂画,等妻子问的时候又装作这很简单的模样,尤老爷也变回原来温文尔雅的样子。
尤老爷见自己的画技越来越出色,谢老爷作为他的上司,既欣赏他的才华,又在他遭难时为他奔走,出了不少力。因此尤老爷悄悄画了一幅扇面,赠给了谢老爷,画里又夹着不少银票。
尤老爷没想到,他原以为送扇子算是抵了人情,这次托救竟搭上了自己亲生闺女。谢老爷之所以能凭借比尤老爷高几品的官职帮他,主要原因是他的背后靠山是荣国府。
天蒙蒙亮,三岁素衣白裳的贾琏按例来拜见荣国府贾母。贾琏跨过台阶,一步步朝贾母,贾母抬手,让人拿个木凳让他坐来,又让身边的婆子端来几盆糕点。贾琏行礼回谢,又吃了起来,突然吃着吃着就哭了出来,他现在吃得芙蓉糕是母亲经常做过他的。贾母见他触景生情,怜惜他幼年丧母,贾夫人连声叹息,转身招来丫鬟,轻声问:“赦儿如今在做什么?他可曾来看过贾琏?”丫鬟贴耳细语:“老爷大多时候不是喝着酒,就是与妻妾们厮混,极少来看望小少爷。”贾母骂了贾赦一句“混涨。”听后,心中打定主意,要为贾赦寻一位身世清白,容貌秀美,家世低一点的填房,既能照料贾琏,也能撑起贾府大房一脉面门,不像现如今父不像父,单只儿子,实在混乱,实在冷清。
而谢老爷的母亲与荣国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谢老爷在官场乃至科举得到了荣国府不少的便利。谢老爷得知这件事,立马想到自己的下属尤老爷今年正好有一位芳龄十五的大女儿,尤老爷的外貌清文雅,举止端庄得体,想到上次有老爹还亲自教女儿读书识字。想必尤老爷必定是为容貌秀美端庄文雅的女子,这不正是贾母想寻的人吗?
谢老爷领着几包尤老师喜爱的大红袍和几幅书画来到尤家,尤老师欣喜迎上,拉谢老爷往坑上坐,吩咐邱福烧水,端来一盘柿饼。
谢老爷随意的往炕上一坐,掀开一幅牡丹图,墨色牡丹般栩栩如生,吐口而出“人间四月唯牡丹,能压百花齐争艳。”
谢老爷指着画中牡丹不由艳羡的说出终究不及荣国府中的牡丹园。那园子里的牡丹,那叫一个百花齐放。贾府的老太太身上穿着咱们这样人家一年花销的云锦,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有各种各样的点心,就这样,人家还嫌腻。身边的丫鬟更是20多个。
谢老爷话锋一转“贾府贵公子贾赦出身高贵,出手过绰,举止得体,才三十多岁,过不久便要是袭爵。现如今就缺一位夫人。我要是有女儿便好了。”
尤老爷转变脸色,思索了一会,“是呀,荣国府的确富贵。”而后尤老师一直转变话题,但这一种不如谢老爷善话,也最终受不了,最后只提了句“我需要点时间考虑。”
尤老爷把这件事跟自己的女儿说了。女儿得知此事,不忍父亲这般烦恼,加之她也向往荣国府的欢荣,于是劝父亲答应这门亲事。但父亲觉得两家之间的地位实在相差悬殊,万一女儿受了欺负,自己这个父亲没办法为女儿主持公道。可女儿实在坚持,尤老爷拿她实在没办法。尤老爷拗不过尤大姐,但在尤大姐出嫁那天,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了尤大姐的嫁妆里。其中也包括邱福攒下的刺绣钱,邱福与尤老爷大吵一架,邱福留着这部钱为将来做打算,但尤老爷觉得邱福不信任自己,没有把自己当作尤家人,只想着自己和女儿,两人开始冷战。邱福见如此,开始更加刺绣,用系统提供的空间读书。
她邱福就此每日每夜刺绣,导致体质变得十分虚弱,再加上天气骤变,一下子就病倒了,她病得都起不来。她原以为丈夫会袖手旁观,却没想到丈夫语气虽不耐烦,还是所有的月俸都给了自己病上。她让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要是丈夫不是个好男人,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和他分开,肆无忌惮地把钱全部偷偷藏起来。可她的丈夫偏偏是个好男人,而丈夫的好,反倒更凸显了她的不堪,反衬她是愚母恶妻。
邱福被这种不坑的罪恶感所笼罩,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覆重感,犹如一片巨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特别像话本里那种又蠢又毒的配角。
病好之后,她就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了尤老爷,似乎这样可以减少覆罪感。事实上尤老爷虽和她冷战,还是每日会把足够她花费银钱给她。但邱福除了基本的开销,她都存起来还给丈夫,仿佛这样她就不依靠尤老爷了。她每次与尤老爷争吵,吵完之后又会冷着脸服从丈夫。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感到一种无力感。原以为自己练就了一手精湛的刺绣技艺,便能掌握自己的未来。可与尤老爷相处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掌控过自己的命运。
她只感到矛盾——无论是现实生活的困境,还是系统所提供靠自己,她发现自己都没办法解决真正的问题:不靠男人,该如何生存、如何养活自己和女儿?靠自己,自己无法有自己圈子。全都依靠父兄。这套所谓的“道理”(或“说法”),根本解决不了她的实际困难。
她最终觉得,好像走哪条路都难逃困境,那倒不如每条路都试试。现在能做的、该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自己一直绷得太紧,是时候找些开心的事做做:吃点自己爱吃的东西,玩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儿。反正百年之后,大家都会化为尘土,没人会记得,何必为难自己。日子总要过下来,何必要为不存在的未来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