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引《悲伤省》不算评论的评论
手中有的小引的书,这是第二本。第一本是他寄来的《即兴曲》,里面的诗大多都在他以前的微博上见过,是很久之前的诗了。我最喜欢的几首都没有收录进去。
我记得那首《世界上》。在723温甬事故之后他发表在微博上,最后那句是这样的:“这个下午阳光灿烂/山河壮丽/不值一提”。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正是黄昏,大雨刚过,院子里的几棵树上有不停鸣叫的夏蝉,夏天雨水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这句话冲进脑门,我鼻子一酸,趴在桌上便放声大哭。哭完过后站去窗边看对面高楼上边隐隐散出来的光,心里怅然,却再也没有掉泪。
你必须相信一个诗人的文字,它们有一种魔力,能够把你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情绪和想法都化作泪水倾涌而下,而后你想起来,心中一动,似有忧愁,却再不会成你脆弱的那一部分了。
也是黄昏,2011年六月一场淹没了江城的大雨停息之后,小引说,雨停了。我回他三个字,好失落。
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去学校外面吃烧鹅饭,雨水已经把去的路淹没,偶尔可以看见男生背着女生来往于小饭馆和饮品店之间,也有比较大力的女生背着怕泡坏了鞋的男生。回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听到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有彩虹!于是和身边的人一起抬起头去看,彩虹很美很大,连接着两栋楼。那是我在武汉第一次见到彩虹。
后来去了北京,在胡同里穿行,“这里夕照低迷,四合院的围墙把辉煌的夕阳分割成一束一束的”。“当然还有更好的地方,比如,黄昏的时候你去新街口的积水潭医院看一个病人,哪里是诚亲王府旧址,一面小湖,红墙绿瓦,绿色葱荣,你几乎可以望见飞檐在暮色中摇晃,弥漫着旧京都的公子哥味儿,无端端让人生出一些忧愁。”
夏天的时候到什刹海。本意是去乘凉,去了才发现是人挤人,心里边儿闷得慌。有些游泳的老大爷穿着泳裤到处走,夕阳在他们的背上洒下金光,仿佛预示着他们不会老去一般。
一直喜欢小引的诗歌和散文中营造出来的一些意象,虽是写实,真实得几乎每天可见,但是从他的笔下出来,就如同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如同进入了一个置于闹市之中的宁静村落,除了鸟鸣花香,除了雨水夕阳,除了大雪纷飞,除了这些,别的你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也闻不到。
在邮件上他写道:“这些年我四处旅行,工作。我喜欢那些高山峡谷,流水村庄。我喜欢内蒙的草原,新疆的沙漠,西藏的雪山寺庙。那么美。我每年有两三个月的时间都在路上,我住在那些不知道名字或者说名字注定会被忘记的旅店中看书,在同样不知道名字的小吃店吃小火锅,看镇子上小城中的女人旖旎走过,我才觉得天地悠悠,实际上还是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留恋,去保护,去善待的。当然,这些前提是需要我们有爱他们的心。”
去内蒙的时候,在路上想起他。他戴着帽子走过中国的许多个地方,也去了额尔古纳河。我站在额尔古纳河上方的平原上看着河北面的俄罗斯村庄,想着那里会不会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藤椅上哼着往日的歌谣。
在黑山头的蔬菜基地看到了那几年见过的最美的黄昏。北方七月,油菜花正旺。天边的晚霞由浅到深,随着天色变暗,晚霞渐成夕阳的颜色,红彤彤的天边,看起来那么遥远。
每当看到壮丽得超乎想象能描摹的风景时,我心中都涌起一阵暖流,那一瞬间只觉得胸腔被温暖的东西填充着,又感动,又欣喜,又感伤。感动是为这景色竟可以为我所见,作为这浩瀚世界中的渺小一员,能见这亘古不变却又瞬息万变的风景,已是不易;欣喜也大抵如此,或者说是窃喜,因为身边的人似乎都未曾像我一样为这样的晚霞而雀跃;而感伤,或为我无法留住它,亦可能是因为黑夜的降临,终究要将这美景吞没。
我所在的学校邻着南湖,校内的环湖路正对着西。晴天的时候夕阳西下,路边会有很多人倚着白玉栏杆拍照,我是其中一个。朋友常常说我是拍照狂人,我也就由着去了。拍下来这些美景,多数时候是为了与看不到而我却又想让他们看到的人分享。因为对于美景本身,用头脑记住就足够了。就像旅行的时候,记在笔记上的地名反倒是会忘记,而那些未曾写下的东西却长久地存于心里。
绝美的景色混着记忆的不确定又成了另一幅景象。朦胧之间似乎确信这就是那天所见,却又暗暗怀疑自己是否真是见过这样的壮丽。
这就是《悲伤省》带给我的感觉。
“背后是怀化,前面是常德。我也是一个人,不如就学沈从文,做一个生老病死在小村庄里的教书匠,每到深夜,一盏孤灯,推开窗,外面是微凉的晚风吹过山冈。阮水静静流淌,悲伤省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书里有你见或未见的壮丽,也有你闻或未闻的地名。在小引笔下,一切都是平淡,一切都是寻常,阅读之后的偶然回味会让你惊讶于那种隐藏在静默之中的波澜壮阔。它像生长在大漠之中的孤树,孤独却又包容。
我想,小引一定是摊开了双手,才将这个宽阔的世界装进了一个“悲伤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