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煜这位君王,不必多说,可谓是家喻户晓。不论是爱他的,或是批斗他的,他的词都是越不过的经典。
李煜的一生可以说是悲惨的,即便贵为君王,却也是惨淡无光。
他人生中唯一的光芒便是他的词,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流传最广的词便是那首绝命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原名李从嘉,从嘉、从嘉,读之便觉得清淡如流。
在兄长李弘冀与皇叔李景遂都还在时,从嘉的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对于帝位他本就无心,整日沉迷于自己的诗书琴画。
直到皇叔李景遂去世,兄长李弘冀的目光抛向李从嘉时,他才开始感到了危机。
但是他是一个诗人,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于是他写下两首《渔父》来表达自己对皇位不敢兴趣,只心醉于花花草草的世界。
渔父·其一
浪花有情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渔父·其二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那时候的从嘉只是个行云野鹤的公子,无拘无束。
面对兄长的怀疑,只是躲避,逃避,不断地告诉兄长,自己无心与他争夺这皇位。
可是世事本就不是人所能操控的,兄长李弘冀去世的那一日,李煜便迎来了人生悲剧的开端。
登上帝王之位之时,李从嘉便更了名,他叫李煜,“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中的煜。他的人生也在此拉开帷幕,打开另一个新世界。
登位之初,李煜过了一段比较快乐的生活,每日有娇妻在侧,琴瑟笙箫夜夜不停,这些都是他最爱的。
李煜一生记录在史册的妃子便只有两人,一是大周后,二是小周后。
两人的真名都是无从而知,唯一所知道的是大周后唤作娥皇,而小周后是大周后的亲妹妹。
新婚之初,李煜与娥皇的故事都被他融入诗词之中,比如: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再比如,“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可最甜的还是那首《一斛珠》: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箇。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李煜是一个浪漫派的人,若是放到现代,他一定会记住所有的情人节,并在那一日为他的娥皇送上一份惊喜。
他又是一个情感细腻之人,爱的那么细腻,悲的也是那么细腻。
这一首《一斛珠》怕是知道的人并不多,李煜的经典作确实是在亡国被俘之后才爆发出来的,不过他的情诗却是不同的。
爱情甜蜜之时,他的心便如浸在蜜糖里一般,句句情话都是那般甜腻。娥皇也在他的笔下变得那般立体,那般完整。
史书上对两人的故事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可我们能从李煜的词作中找到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唐玄宗与杨玉环的《霓裳羽衣曲》在安史之乱中丢失,最后只剩下一部残本。
娥皇善音律,又爱跳舞,李煜呢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定是少不了他。
两人竟将这部残卷填补完整,只是可惜了这部绝世之曲,注定了是一个悲剧。
娥皇病重之后,李煜遇上了情窦初开的小周后。
李煜的风流倜傥,小周后的灵动青涩,两人便是这样相互吸引。
关于小周后李煜写过三首词来描绘两人的私会场景与心情,也正是这三首词,可谓是李煜众多词中的几首艳词。
三首词都以《菩萨蛮》为词牌名,都是写私会之事。
菩萨蛮·其一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菩萨蛮·其二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菩萨蛮·其三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这样的日子虽然充斥着激情,却是短暂而迷茫的。
不久之后李煜便迎来了人生中的又一个转折,让他所有的快乐都彻底结束。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再与快乐无缘,剩下的只有悲伤。
李煜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便是在小儿子与娥皇去世的那年。
那一年,娥皇病倒,十分严重。小儿子李仲宣去大殿为母后周娥皇祈福,谁知竟遇上一只猫从梁上飞跃,碰到了宫殿之上悬挂的琉璃灯,因此而受到了惊吓,当日便去世。
对于小儿子,可以说那是李煜的心头肉,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而娥皇仍旧躺在病床上,他甚至无人可倾诉。
在《悼诗》之中李煜写道,“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
李仲宣的意外事故,让李煜突然从那些醉生梦死之中清醒,心中的悲痛变得难以言说。娥皇卧床已久,若是再与她诉说,怕是扛不过这一劫难。
每一夜李煜去见娥皇,坐在她的床榻边,问道,“今日状况可好?”
娥皇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还好,仲宣可还听话?今日没见他过来。”
李煜的眼眸低垂,在娥皇看不见地地方紧紧握着拳头,忍着心中的伤痛,眼眶中的泪花,强撑着说道,“很好,他今日贪玩,累了,已睡下。”
娥皇没发现李煜的异样,只是点了点头,将公公李璟送给她的烧槽琵琶递给了李煜说道,“国主,这个琵琶伴随我多年,是我最爱之物,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请将它与我安葬在一起,可好?”
李煜有些诧异地看着娥皇,末了接过琵琶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走出瑶光殿的那一瞬,李煜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仲宣之事是挡也挡不住的,娥皇终究还是知晓了。她哽咽着躺在床上,半晌说不出话,带着这些悲伤娥皇便也随之去了,剩下李煜一人独留在世间。
娥皇去世之后,李煜内心的防线再也绷不住,在《挽辞》之中他写道,“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又作有《梅花》二首悼念娥皇:
梅花二首·其一
殷勤移植地,曲槛小栏边。
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
阻风开步障,乘月溉寒泉。
谁料花前后,蛾眉却不全。
梅花二首·其二
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
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李煜的心也随着娥皇的去世而离开,这世间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诗词中也不再有女子的身影,小周后也消失在了诗词之中,唯一知道的便是亡国后,小周后随着他被囚禁在汴梁。
是陪伴他度过余生的人,可是他关于爱情的心却已是死去。
公元971年秋,李煜弟弟李从善被迫入宋,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从善的离开,将李煜的那些残留的温柔又带走了一些。他在思念弟弟从善之时,也写下一首: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一首思念兄弟之词,是我读过的这些词中最为让人动情的。
句句都在诉说的心中的悲痛,而最后一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更是让人读之而欲哭,史书中对从善的记载并不多,但这首词却是兄弟情的见证。
李煜不是一个虚情假意之人,即使你说娥皇重病之时他却与小周后歌舞笙箫,也决不能说他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人。
面对爱情,他算不上专情,却是真的用情至深,尤其是对于大周后。
面对亲情,李煜是最重感情之人,他珍惜每一分亲情。
从善入宋,他思之如狂,思念就如春草一般延绵不绝。
另外一位弟弟李从镒被他派去封地之时,他前去送行为之写下一首词作,同时还专门写下一篇文详细交代弟弟。
不要只顾着生活,也要享受生活,但也说了,一定要关注民生状况,决不能委屈了民众。
送邓王二十弟从镒牧宣城
且维轻舸更迟迟,别酒重倾惜解携。
浩浪侵愁光荡漾,乱山凝恨色高低。
君驰桧楫情何极,我凭阑干日向西。
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李煜的治国似乎并不怎么样,毕竟是一位亡国之君,能说什么呢?
但是他的深情却是不能质疑的,他不过是杀伐不够果断,过于宅心仁厚罢了。
公元975年南唐灭亡,公元976年正月,李煜被押送到汴梁,封为违命侯。
违命侯的日子不好过,可到了宋太宗即位,李煜的日子变更为煎熬,甚至被封为陇西公。
李煜的经典亡国之词并不仅仅是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比如《蝶恋花》中的最后一句,“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一句“人间没个安排处”道出了李煜心中的千万心酸,千万艰难。
他的一生就好似一场取经之路,可是他并没有孙悟空的护送,没能熬过那九九八十一难。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用在南唐身上真是不为过,在四十年前,李煜的爷爷李昪篡了南吴杨溥的帝位创立了南唐,四十年后,赵匡胤黄袍加身灭了他亲手创下的南唐。
这便是命运,也是历史。
四十年前,杨溥写下《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这场景与李煜的是那般相似,四十年来一场梦,当真是黄粱一梦,短暂而辉煌。
李煜的一生是在汴梁结束的,那一天他刚好满四十二岁生日,那天也正好是七夕。
宋太宗赵光义用牵机药将李煜毒死,结束了他过于悲惨的一生。
李煜的一生也就随着那首《虞美人》,顺流而下,去了远方。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关于李煜,最能总结他一生的话,还是郭麐那句“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最为经典,最为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