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邻居王姐敲开门,手里端着个青花瓷盆,往我手里塞了塞:“老家亲戚给我的,你尝尝鲜。”她知道我是陕西人,喜欢吃酸菜。掀开盖的瞬间,酸菜的清香和酸味扑面而来。青褐色的菜梗支棱着,盆底还有些琥珀色的腌汁。
这盆酸菜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母亲总要挑个晌晴的天,带着我们一起到田里挖野菜,萝卜樱,油菜苗都是很好的材料。灶后那口老陶缸就被擦得干干净净。把菜放开水里烫一烫,捞出来过凉,装一层洒一层盐,再倒点之前腌酸菜的汤,用石头一压。不出三日,缸里便泛起细碎的泡沫。
那时的酸坛子总放在堂屋阴凉处,放学后回来掀开木盖偷尝一口,酸的直眯眼也舍不得放下。母亲拍着我的手说:“小馋猫,今天晚饭满足你。”果然晚饭是酸菜面。一锅清水面,倒上用辣椒炒的酸菜。酸溜溜的汤,手擀的面条,裹着面汤吸溜下肚,额头沁出薄汗也不肯放碗。拿着一碗面蹲在家门口的石岩上,谁经过都和人家打声招呼“吃饭了没,没吃来吃点呀。”或者拿着面条东家串西家串,谁家有好吃的就夹点,一碗饭能吃出五六个味道。再让他尝尝自己家的酸菜,觉得好吃的,等吃完饭赶紧和母亲说一下,拿个碗装一碗给人家送过去。
最让人期待的就是过年杀猪的时候,酸菜炖的大骨头了。骨头还没熟的时候,小孩们就在锅边上等着了,馋的要流口水的时候捞一口酸菜也是好的。饭好了拿一个大碗,一口肉一口酸菜,不油不腻,好吃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大家总是看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酸菜就成了饭桌上的救星,一大锅玉米面,里面再加点地瓜或者是南瓜。配着炒酸菜。一顿简单的饭就出来了。当时吃着很饱,一会儿就饿了。 那时总嫌弃,如今想来,那是带着阳光的酸味,和母亲亲手做的暖意。
过年回乡,母亲问有没有想吃的菜,我们彼此对看,哈哈一笑,她就知道,我想吃酸菜了。孩子不理解怎么吃的那么香。我知道那是家的味道。
前些日子照着视频学做酸菜,白菜用电子称称的精准,温度湿度拿手机监测着,打电话给母亲问注意事项,可开坛的时候还是少了那缕勾人馋虫的酸香。这才惊觉,差的不是手艺,是柴灶铁锅里熬煮的时光 ,是泥土路上飘散的炊烟,是吃百家饭的暖心气。
窗台上,王姐送的那盆酸菜在静静的发酵,往坛底倒了小半杯陈年酸汤。或许,等春风再绿山野时,这盆酸菜里能长出记忆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