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顶草帽,破烂黄旧。
家里买不起雨伞,遇到秋雨连绵时节出门放羊放牛躲不过,等大雨一过冒着小雨踩着泥浆上山,要寻把伞遮雨都没有,起身到屋内二墙上拿顶旧草帽扣上头,吆喝声伙伴提着皮鞭去干自己该干的活路。
新草帽舍不得让雨淋,一水下来,亮白暄净的白色瞬时沤得发黄,失了韧性,待不到来年就脱线掉圈。几水过去,黑得象炭,没人愿戴。邻居有个老头,经常会把只剩帽顶的草帽戴出来,大伙觉得他象个日本鬼子。
五黄六月晒麦碾场前,一批新草帽流入寻常人家,迎接丰收的时刻,勒克一年的人们会拿出积蓄去附近集会上买几顶新草帽,给出门干活的女人使用,遮住毒辣太阳,保鲜已经不再矫嫩的肌肤。爱美的女人,会给新装饰上穿条彩绳防止风大的时候吹跑心爱之物。
男人不太讲究草帽的新旧,热时扣在头上,休歇时垫在屁股下,起了身拍两把,捋捋平整,扇几扇风,又归还给脑袋。
黄昏时分,从田地归来的妇人,卸了草帽,摘些辣子茄子黄瓜柿子放在帽坑,抱在怀里夹在腋下走回村庄。
戴着草帽不能进屋,否则大家会叫他二凉。
我曾经遇上过一位草帽先生。
那年在教院进修,走进考场的监考老师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头顶草帽,进场后也不摘卸,透过草帽下深度近视眼镜环顾试场,不言不语,极其严肃,让众多成人考生望而生畏。后来在教院院子经常看到他戴着草帽行走,大家虽都不知其名却全认得其人,并冠以草帽先生称呼。
离开稼轩场后几乎不再接触草帽,前些日子回家摘得青皮核桃无处存放,顺手拿起眼前一顶草帽当笼篮使唤,忽然觉得草帽一直没有离开过身边,甚至自己的头顶,它的形状颜色依旧是破烂黄旧,想想现在戴它过闹市也没有需要遮颜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