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鱼爱吃猫
今天的笔记内容对应《谈美》第八章。
之前的几章，朱光潜先生带我们了解了美感经验的许多事情：什么是美感，什么不是美感，人们对美感有哪些常见的误解。既然明白了美感经验的性质，我们就可以进一步讨论美的本身了。
什么叫做美呢？
我们在生活中，会自然地觉得一些事物是美的，另一些是丑的。比如称赞一位女士，可以说她像一朵鲜花，一颗明星，但决不会说她像只麻袋，像头犀牛。这就是默认鲜花、明星之类的事物本身就是美的，而麻袋、犀牛之类本身就是丑的。人的长相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你看过，就发生改变，所以女士的美也是天生的，和你看不看无关。一般人这样想，许多哲学家也这样想。所以才会有一些人做实验去研究最美的颜色是红色还是蓝色，最美的形体是曲线还是直线等等。
不过这样的观点有很大的漏洞：如果美是事物天生的属性，那么它就会有一个标准。问题是并没有这么个公认的标准。同样一个人，你认为她美，我可能认为不美，你又拿什么来说服我呢？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让人觉得上述的观点实在是不妥。
因此有一派哲学家说美是心的产物。至于为什么，他们内部的说法也不一致。康德认为美感判断是主观的但却有普遍性，因为人心的构造彼此相同。黑格尔认为美是在个别事物上见出“概念”或“理想”。比如你觉得峨眉山美，是因为它表现了“庄严”、“厚重”等概念。托尔斯泰认为美的事物都含有宗教和道德的教训。此外还有许多别的说法。
说法这么多，显然不可能都是正确的，实际上它们大半是错误的。在觉得一件事物美时，我们纯凭直觉，并不是在下判断，也不是在从个别事物中见到一般原理。因为这些都是科学的或实用的活动，而美感并不是这样的活动。不仅如此，人并不能凭空创造出美来，你必须先看到峨眉山才能浮现“庄严”、“厚重”的念头，看到一个小土墩则无法给你这样的念头。
在作者看来，美不完全在外物，也不完全在人心，它是心物婚媾所产下的婴儿。美感起于形象的直觉。形象属物而不完全属于物，因为无我即无由见出形象；直觉属我却又不完全属于我，因为无物则直觉无从活动。人心与外物，缺一都不能见出美。
还是拿古松做例子，一千个人见到的古松有一千种不同的形象，所以每个形象都是人心创造的产物，它是每个人独有的艺术品，能表现各人的性格和情趣。而这样的创造并不是无中生有，它需要古松首先在那里，才给每个人提供了创造的可能性。所以松的形象，如果是艺术品，那么它的成功一半是人的贡献，一半是松的贡献。
朱先生是审美大家，从这个有趣的例子，他总结出两条道理：
一、最简单的形象的直觉都带有创造性。我们眼中所见的外物可能是散漫混乱的，经过知觉的综合作用，才现出形象来。形象是心灵从混乱的自然中所创造成的有序整体。比如画家看到山随河走，云绕山行，他会用审美的眼睛剔除那些杂乱的树木野草、险石矮丘，只留可以入画的山峰、松柏、河川，最后成就一副山水画。
二、心灵把混乱的事物综合成整体的倾向却有一个限制，即事物必须本来有可综合为整体的可能性。比如我们欣赏一副山水画，山势随水而行，云遮雾绕，呈现规律的美感。此时奇峰突起，如果符合整体的山势和画的意趣，那么我们的心灵自然会将其纳入美的形象，成为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如果突起的是一幢摩天大厦，那么无论它多宏伟漂亮，都会因为完全突破画中规律而引起我们的不快感，在情感上被摒弃于画的整体之外。
人对可预料的事物有天生的好感，比如下楼梯，每一阶都同样高，我们会觉得舒适，如果猛然碰到较大的台阶，或者踏上平地，才会觉得出乎意料。这种“预料”是无意识的，许多艺术都会应用规律和节奏，它们所催生的心理影响都以这种无意识的预料为基础。
懂了这两个道理，我们就能更进一步地探索美与自然的关系。我们常说“自然美”，似乎自然中已经有美在那里，即使无人去欣赏它。这就是前面说过的“美在本物”的错误观念。只要你觉得“美”，它就不再是“自然的”，反之，只是“自然的”就还没有成为“美”。你看到荷塘觉得美，此时你已经在心里将它加工过了，它的形象已经成为你的作品，不再是粗糙的自然。
朱先生在这里又举了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例子。初尝恋爱滋味时，寻常女子在你眼中也能变为仙子，你理想中恋人的优点在她身上应有尽有。这个时候，你眼中的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经过你理想化之后的变形。你可能已经在心中酝酿一个理想中的女子形象多年，此时将这个形象投射到现实中的恋人身上，某种程度上把她作为了寄托心中精灵的躯骸。这也是为什么激情褪去后许多人感到幻灭的原因之一。
美的欣赏也是如此，也是把自然加以艺术化。所谓艺术化，就是人情化和理想化。不过美的欣赏和普通恋爱有个显著的区别：恋爱常伴着强烈的占有欲，美的欣赏则丝毫不带这种态度。一朵花，只要你能欣赏，不管是在公园里还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你都能欣赏，不会想着非要把它摘下来插到自己口袋里。
这有些类似“柏拉图式的恋爱”，纯粹的欣赏占绝对的主流，占有欲退缩至不可见。是否真有这种恋爱，许多人是怀疑的，但历史上确有许多著名的故事告诉我们，情到极浓时，人也可以达到胸无纤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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