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句话,说成年以后,生活里不会再有惊喜,甚至连意外都很少。
可是,真的这样吗?
每天会发生的意外,远会比你想象中多的多。
前段时间,我的一位朋友突然消失了。
是的,真的是突然消失。
朋友杉树和我并不在一个城市,但这一点都没妨碍我们每天友情的切磋。
那天是周末,难得的休息日想找他聊聊天解解惑,却发现QQ、微信全不在线。
虽然奇怪,但毕竟周未,也或许佳人有约关机呢?
自从年后回到深圳,工作之外的时间,他大部分都交给了各种相亲场合。
没办法,家里催的紧,自己哪怕不着急,也只能一边吐槽一边去相亲。
最近联系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家里介绍的一个护肤品专柜的店长,皮肤很不错,还发了照片来给我看,这么想着,就没继续找人了。
可是到了周一,杉树依旧不在。
周二、周三,周四,一直不在。
发出的任何消息一直无人回应,电话一直关机状态。
手机丢了?不可能!丢了手机还有电脑呢!这家伙不可能连续几天不上网。
直觉告诉我,可能真的出事了。但山高水远,我无计可施。
一直到周六,我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杉树是家眼镜公司的设计师,周末那天,约好的一个客户联系说要去送图纸,说正在一个洗脚城洗脚,让他直接送到那里去。
也是相熟的客户,就答应了直接送到洗脚城那边。
到了之后本来送完就走人的,但客户说既然来了就一起呗,顺便再看图沟通下,想着反正没事就答应了。
虽然对于在洗脚城谈工作我觉得很奇葩很不正式,但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呢?
其实那也是一家很正规的洗脚城,里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偏偏就在那天,上演了一出乱七八糟的惨剧。
开始的一切都很正常,一小姑娘送水上来先给泡上,他和客户聊得也算和谐。然而很快的,不和谐的事情就来了。
洗到一半,房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自报家门说是警察,说有人举报这个场所涉黄和吸毒,他是来查房的。
刚说了,这是一家算得上较正规的店,之前也没听说这里有过涉黄和吸毒事件的发生,所以杉树两人就猜着这厮应该是假扮来骗钱的而已,插科打诨的跟对方周旋起来。
杉树也算是个老司机,平时没少对我科普社会常识,大城市待久了,总会沾上这个城市的浮华,再加上在这么个场合,说着说着,一急眼和对方就吵了起来,可谁知,对方,真的是个警察!
争吵过程中,杉树无意中不小心推了对方几下,结果,对方居然说他们打他,袭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被警察带走了。
你所知道的监狱生活是怎样的呢?
黑色?一身横肉满脸纹身?卧底?电网?越狱?日夜不停的巡逻?
在这之前,除了电影中的画面,我没有什么概念。
也有人形容那是一个炼狱的熔炉,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那真的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
很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进到里面,穿着号服,每天排队吃饭、睡觉、劳作,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身后的故事万米长。
可这一次,我知晓了一点点真实的画面。
杉树讲这些的时候,刚刚劫后归来。
走出那间牢房是早上10点多,太阳不要钱似的撒着强光,也好,可以把那些发霉的东西统统拿出去晒干。
他说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跟死了一回一样。
待在监狱里的那几天,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了,那几天的生活,简直可以写一本书了,听些老油条,说了好多监狱的故事!
人生无常,现在我都是拘留所都呆过的人了!
虽然自称老司机,但我知道,杉树这个人其实胆子不大,也就过过嘴瘾,作奸犯科的事情打死他都不敢去,能够安稳度日足矣。
这一次的监狱风云,刻骨铭心。
也是他们点背,运气不好,赶上那段时间,深圳正严打,各种娱乐场所总会被突击检查。
他说其实当时上警车的时候,仍然很淡定,还时不时的把玩着手机,那时候自己根本没有通知朋友同事的念头,还想着回去被盘问一下就放人了,说不定还赶得及回去十一点前睡觉。可谁知到了派出所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搜掉了,包括皮带。
然后,就被关进笼子里面了 。
那个笼子里面本生就关了几个人,但互相都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想来也是,都到了这种地方,谁还有心情去嘻哈打闹呢?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可能太无聊,就互相询问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都能遇到老乡,算不算缘份?
老乡是深圳某会所主管,一个打架的,还有另外两个也是娱乐场所被查抓进来的。
接着就是等候着被传唤, 拍照、采集指纹,收集血型,期间还听到警察互相聊着王者荣耀。
直到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还惦记着已经订好的第二天的电影票。
杉树说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没啥事,顶多就是罚个款之类的,又没真涉黄,吵嚷中推的那几下他也完全没当回事儿,觉得问完肯定就会放人了。
不放心又转头问了问其他几个人,都说那点小事,顶多今晚过一夜明天就放你走了,不用担心。
那漫长的一晚,竟然龟速的像要走完一个世纪。
没有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上厕所要申请,喝水要申请,在那里做任何事情都要先申请。
期间陆陆续续又进来很多人,打架的,酒驾的,站街的,吸毒的,无证焊工的,贴小广告的,骑摩托车的的,消防不过关的,等等等等,形形色色。
也有人一直在喊叫,对,就类似电影中那个场景,“你快放了我,某某某是我老大...”整整叫了一夜,声音都开始嘶哑,吼到没力气才慢慢睡着了。
也有人进来后神色淡定,不声不响,找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这样的,都不知道是几进宫,在这在这又冷又硬的不锈钢板凳上都能睡的如此安稳。
他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听到打鼾声。一直以为进到这里面的人,都是心惊胆战,谁能真的睡得着呢?
那个晚上,彻夜未眠。
天亮,等来拘留五天的行政通知。
进来这里才知道,囚服也是有区别的,黄色的是行政拘留,红色的刑事拘留,绿色的强行戒毒。
注定这牢狱之灾躲不过,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迅速打电话通知家人简单说明,然后换上黄马褂,带着手拷,走进分配好的号房。
熬过最初的彷徨与惊慌,也只能认命里面待着。
等通知的时候,对面蹲着一个打架进来的兄弟,一声不坑,一动不动,一双眼里满是退不去的红血丝。
杉树就问他怎么了,他说对方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了:轻伤二级。
没经历过这些的人想必对于轻伤二级都不会有什么概念,寻常小老百姓一个,只知道不要干坏事就好,真正的区别谁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可杉树接着说,其实我对轻伤二级根本也没什么概念,所以就想着轻伤应该没事,就还安慰他来着。可那人说,怎么可能没事?只要是轻伤就会负刑事责任。
刑事责任,就意味着是犯罪,要刑拘,关押一个月起步,等法院判决书下来就意味着坐牢。
而行政拘留,只是轻微违法的人员,最多处罚15天。
难怪,他急红了眼。
其实里面真没看客们想象中的那么乱,当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里面的每个人都是一本行走的故事书,那是真正的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态。
当然,甜,可能会更少一点。
也是平时警匪片看多了,正式执行刑拘时候,杉树说他以为自己进去以后会先被打一顿,欺负是肯定的,都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其实,进了里面,不管多横的人,满身纹身,脾气多暴躁,吵的再厉害的也都会克制自己不打人,因为里面几乎没有监控死角,连厕所都是敞开的,所以睡在厕所旁边真的是超级难过的事情 。
刚进去时被分到睡厕所旁边也不敢反抗,也幸好那天抓的人太多,没多久就又睡到床上去了。
被子也超级臭,但没办法,冷了还是得盖,不然就冻着,没人会管。
里面打招呼,不再是问对方姓名和哪里人。
第一句都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然后你就被挂上一个代号:打架的,吸毒的,无证驾驶的...
杉树说,走进里面,才发现高墙外的生活是多么难得。那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短短几天,见识了很多曾经根本没想过会接触过的东西。
里面结识的几个人里,其中有个傻乎乎的小胖子,见谁都笑,谁都想逗他一下,因为偷摩托车被拘15天。感觉更像是被人忽悠才去偷窃,谁知道呢?
还有一个长得像腾格尔的三四十岁的大叔,爱唱歌,唱歌也很好听,因为盗窃被抓,好在偷的钱不多,拘留15天。大叔说:他什么都不怕,就怕父亲牵挂。
放风时候,里面那管教问有没人会唱歌,唱歌奖励烟抽,然后大叔就上去了,完了管教还给他指点发音。
最后管教说,他以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
有个贴小广告的,问怎么被抓到的,那人说他贴小广告到派出所门口了。
他说,以前都不管的,现在不知怎么突然就管了,贴着贴着两辆警车就来了,然后就进来了。
一个吸毒的,进来后一直就没怎么醒过。他说每次吸了之后可以睡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一直睡觉。
还有个站街的姑娘,93年的,身材很好,长得也不错,这么青春的年纪去做这种事,想说世风日下,可想想前段的裸贷风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印象深刻的,还是一个眼睛被打爆的大叔。
那大叔说他之前坐过牢,因为老板拖欠工资,他就直接把老板打了。后来老板报复,就给派出所塞钱,判了他一年。
这次又进去是因为喝酒跟隔壁桌的打了起来。他出去,才不过两个多月时间。
出来的时候,那几个人都来问他要手机号,杉树给了一个假号码。
也是,虽然几天时间混的挺熟,但心里明白,终究不是一路人,还是不再联系的好。
后来又说起之前那个相亲的妹子,他笑了下,说消失了几天,居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跟从没存在过一样似的,果然没感情基础的人啊,就是这样,你就是死了,对方大概也只是哦一下而已。
我知道,这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姑娘,和他是没戏了。
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边云卷云舒。
这是一直很喜欢的两句诗。
我很喜欢在明媚的午后坐在河边看风景,看水面风平浪静,蓝天白云朵朵伴着青草香,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像这个世界没有黑暗,或者说,任何灰色的东西在它的照耀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万物一派安然。
可人生的意外真的太多,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人啊,活着就要承受各种苦难,没有谁的生活真的风平浪静。
派出所出来后只隔了一个星期,杉树说,老家又出事了。
杉树老家在四川一个山里,不算特别偏远,风景还不错,有一个很大的田地挨着河边。可一个采石场的老板看上了这块地一直想强占,村上的村民不同意,那里可还种着很多东西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老百姓,除了种地,还能靠什么生活呢。
看杉树发来的视频,那天采石场的老板纠集了一群人想去强占,一群带着安全帽的年轻人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对抗着那些老头老太太们。
其中,就有杉树的家人。
不幸的是,杉树的父亲被打了。
万幸的是,伤势不算太严重,只是需要好好修养下了。
可悲的是,还有几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人,当场进了重症监护室,至今未好转。
那个年轻人,马上就要当爹了,孩子都快出世,却摊上了这种事。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如今却成了多事之秋。
前两天杉树说,他妈打电话让他这段时间出入小心点,因为杉树和另外几个人一直在寻求解决方法,也在网上发贴找媒体求助,被采石场的人知道了,现在已经雇佣了水军在网上对他们发起攻击颠倒黑白,而且,对方可能要找他们的麻烦。
我说你放心,你如果再突然不见了,我直接报警。
他说,好。
我记得曾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中国就是一个人情的国家,更是一个关系的国家。
听杉树讲了一些关于这件事的内情和后续,才发觉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真的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光明如镜。
很多从未想过的事情,就这么悄然而然的真实的在身边发生了。
那么近,又那么远。
弱肉强食,如今依旧盛行。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结局会是怎样,是正义得以维护,还是罪恶依旧嚣张。
如今,也仍在期待一个审判。
人民的正义是不是真的能如电视剧中的那样,有一柄利剑可以削开黑暗。
有人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
可是生活,永远比艺术更精彩,总会在你最不经意的瞬间来一个出奇不意,惊爆你的眼球。
我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工作简单的嘻笑怒骂,却也会碰上这最不简单的世事无常。
可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人生百态吧。人生,总要有点经历的才是人生。
像杉树说的那样,经历过一切,也曾被枷锁傍身,曾经以为的那些烦恼都不再是“烦恼”了,毕竟这么操蛋的事儿都过了,以后也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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