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白发

作者:王瑜

                      (一)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有着一头乌黑的细发,尤其是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有光泽。

那时,我经常爬到母亲的背上,拿着小梳子,给她梳理头发,不到一会儿,母亲的头发就被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

然而,我并不能罢休,又跑到房间里找皮绳,准备给母亲扎几个小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小辫子终于东倒西歪的矗立在了母亲的头上。这时,我便拿来镜子给母亲看,母亲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母亲乐的合不拢嘴。

有时,给母亲设计的“造型”,自己看了不满意后,就会把刚刚扎好的辫子全部拆掉,再次重新来做。

于是,母亲那乌黑的头发就在我的手里不停的玩来玩去,偶尔还会弄疼母亲,但她丝毫不会生气,只是由我任意的玩着,时而还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当我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母亲那乌黑的发丝里逐渐闪烁着几根白发,但那白发不是随处可见的,它们大都隐藏在黑发下面,若隐若现的。

母亲坐在小小的凳子上,我站在母亲的身旁,剥开一层又一层的浓密黑发,去寻找那些散落的白发。每找到一根,我便从母亲的头上轻轻拔下,放入母亲的手里。直到那些白发全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肯停下来。

那时,母就一根一根的数着被我拔下来的白发,其实也不多,顶多有十几根。但母亲总会盯着手里的头发看上很久很久,然而才肯扔掉。

再后来,给母亲拔白发的时候,明明已经努力了很长时间,总以为快要拔完那些可恶的白发时,随意拨弄一下母亲的头发,白发再次显露出来。

任凭我和哥哥怎么努力,我们给母亲拔白发的速度始终赶不上白发生长的速度。这时的母亲,已经不再盯着白发看了,只是时而会发出深深的叹息声。

直到高中那年,母亲突然病倒,一连躺在床上好几个月。大病初愈后的母亲,忽然间老了许多,更令人震惊的是,伴随了母亲几十年的指甲竟开始从手指上脱落,直到所有的指甲壳全部掉完时,新的指甲才慢慢长出。

母亲的指甲从脱落到生长的过程,仿佛像母亲的生命那般,历经磨难后,终于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但令母亲最痛心的是,母亲那乌黑的头发已经被白发占领了一半的地盘。

大概很多事物都是这样,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注意的时候,霎时间,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一夜之间,母亲头上的白发最终打败了黑发,获得了绝对的统治地位。现在,母亲头上的黑发越来越少,就像当初给母亲拔的那些白发,稀少的可以数的清清楚楚。

只是后来,母亲再也没有要求我们给她拔白发了。

偶尔的一次,母亲换了新衣服,我随手拍了一张照片,拿给她看,母亲突然感慨说:“什么时候我的白发这么多了。”她又接着问我,是她的白发多还是隔壁阿姨的白头发多。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二)

我在逐渐的长大,母亲却以成倍的速度在衰老。每回一次家,哪怕和母亲分开只有一个月,母亲的老都是显而易见的,一眼便能看出。

越长大越发现,自己成长的速度始终赶不上母亲衰老的速度。而作为子女的我们,面对母亲,却始终是无能为力的。

很多时候,我们埋怨母亲做事太拖拉,责怪母亲走路太慢。但我们却从来没有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过岁月在母亲的脸上和头上留下多少的痕迹。

母亲六十多岁,生命已过去了大半,我多么希望她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可岁月不饶人呢。我想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陪着母亲慢慢变老,像她们爱我们那般爱她们。

不要对父母留下遗憾,那些遗憾是我们一辈子都偿还不完的。

作家王朔曾写给女儿的一段话:“我不记得爱过自己的父母。小的时候是怕他们,大一点开始烦他们,再后来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就吵;再后来是瞧不上他们,躲着他们,一方面觉得对他们有责任,应该对他们好一点,但就是做不出来、装都装不出来;再后来,一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时,忽然间才明白了珍惜的意义。

我们和父母的这一场相逢,是用了几世的修行才换来的缘分,何不用心去珍惜这段善缘。当父母老了,请你一定要记着,要像她们爱我们一样,去爱着她们。

母亲常常感慨说,姥姥在世的时候,一个月回一次家。自从姥姥过世后,再也没了回家的地方。虽然舅舅还在姥姥住过的那个地方,但一切对母亲来说,却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走,人生再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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