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把快要被啫喱水凝结住的头发,向下梳直,再往后翻平,然后睁大眼睛,仔细地寻找那条最为满意的线路,额头上的每一处,通过眼睛传递到大脑的信息,被快速地计算、判断着,就是它!三七分,这样最合适!梳子快而准地从额头与发根接壤处插入,带着刻意拱起的曲线往左,往右。最后,把发梢仔细打理一遍,才略微满意地披上牛仔衣,跨上自行车,冲向夜色当中。
这,就是我上晚自习前的必经之路。
很多年后我回忆起来,我这一生里执着的事情真不多,这行头必须算一条。
那一年,我读初一。来到下学期的时候,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变得不认识我了。从在小学里顶多就是贪玩些魂斗罗,幽游白书的我,转变成长发分头,衬衫萝卜裤,还有程亮程亮的皮鞋,这些以前想一想就脸红的打扮,成了我的标配。
就在那么一瞬间,我被时间推进了青春期的漩涡,不可自拔。
我早恋了,确切地说,是暗恋了。
还有5分钟就要晚读,焦躁不安的我,在教室门口徘徊着。琳,我的小学同学,上了中学后她被分在隔壁班,她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帮我和梅之间传递纸条。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单线帮我传纸条,因为有回信的机率,和中福利彩票差不多。
晚读铃响的时候,琳在窗户里向我摇了摇头,这是没有回音的意思。即使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满怀希望,又被推下谷底的境况,但我还是倔强地认为,会有个回音吧,因为今天比较特殊,是我的生日。
我用尽了所有解数,包括把生日这个大招搭上。可梅依然渺无音讯。往她坐的位置无奈地瞄了一眼,梅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小衬衫,既熟悉,又陌生。咬咬牙,在沙哑的晚自习铃声断掉之前,拖着有气无力的身子,坐进教室。
梅是个从乡下来的女生。但即便居住在乡下,她身上却蕴藏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高挑,自信,微微的笑脸总会挂在嘴边,只有在很多男生穷追不舍地注视下,她才会害羞地略微低下头。从第一次见到梅,我就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
我至今无法理解,几个月前,只会穿着校服打游戏的毛孩子,怎么就懂得“爱”了呢?
浑浑噩噩地熬到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百无聊赖地收拾发呆,准备回家,眼睛的余光突然发现教室往外的门口,有个弱小的身影探着头,朝我这里张望着。
是琳!难道????我一跃而起,血液瞬间高速流转。
单车棚边上,琳手里拿着一卷东西,这圈东西被一条粉色的绸带绑着,她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笑而不语。我知道,是我朝思暮想的东西来了,她终于来了。
小心翼翼地拆开绸带,是一幅苏有朋海报,他斜靠在一张椅子旁,带着标志性的微笑,满脸胶原蛋白,似乎在跟我说,恭喜你!
跟着海报一起来的,还有一张字条,半张信纸上,只写了几个字:我觉得你长得挺像他的,祝生日快乐!虽然空旷,但捧在我手里,沉甸甸的。
字条握在手里,我血脉喷张,我竭嘶底里,偷偷摸摸的兴奋占据了整个脑袋。
那一夜彻底无眠。
似乎故事才刚开头,却就要结束了。我的学习成绩,如高台跳水一般,从班级前几,迅速跌落倒数,经验丰富的班主任几次若有深意地找我谈话后,把老爸请到了办公室。老爸的眼睛像尖刀,我把头低进了衣领,无颜以对。在老师和家长的合力下,这段畸形的单相思被迫终结。梅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她还是那个洒脱漂亮的她,而我,从此沉默。
青葱的岁月,疯狂的年纪,我无数次回忆这段毕生难忘的初恋,就像我把那张梅送给我的信纸无数翻看,直到它发黄,断裂。可是一直到了工作以后,我才愿意去翻起这个现象下面的根源,青春期,叛逆少年的疯狂举动。
也许,每个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都会有让自己终身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也许对于别人而言,不值一提,但对于自己却是终身难忘。青春期的少年,生理、心理,对社会的认知,会发生一个颠覆式的变化,如何引导,呵护好这些处于青春期路口的青少年们,是家长和社会,需要思考的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