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华老家门前,有块不到二分地的菜园。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夫妇二人退休之后,家在大丰,仍然来往不息,精耕细作,收获多多。它既是我们的蔬菜基地,又是我们的精神乐园。
人勤地不懒,四季都不闲。间种加套种,寸土也不空。
春天是种菜的好季节。原来的一块韭菜,长了好多年,土壤板结,根老叶黄。我小伯原来是居委会蔬菜队队长,是个盘园的老把式。我在他那儿学到了不少种植蔬菜瓜果的技术。他建议我换地重种,并提供良种,说是本韭菜嫩而香,炒卜页,炒鸡蛋,包馄饨,怎么吃怎么好,口感绝对。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得天独厚,我小兄弟是开坑坊的,有的是鸡鸭肥。每年入冬前,我都要弄一堆,用塑料纸封好,冻它个九九八十一天,充分发酵。立春后摊开,任凭风吹、日晒和夜露,而后把干子碾成粉末,装进袋子,一年用到头。用它肥效好,耐力久。蔬果的味道与施化肥的不一样。
开始种韭菜了,我先把一块熟田挖松敲碎搂细,而后抽一条一尺宽八寸深的槽子,撒上一层鸡灰,这叫下足基肥;接着,将土还原盖住肥料,不与种子接触,这样不会烧苗。老伴细心,做事往往上纲上线。她依着绳子,按三寸的棵距,用手扒个小塘放几粒种子,盖上土,相距种了五行。最后,我轻轻把田搂平,在表层泼点水,盖上薄膜,把两边切入土中,以防被风吹掉。
韭菜是多年生植物,种一季能吃若干年,割了一茬又一茬。开头几年,只要肥力足,一茬更比一茬旺。退化后再重种,不费事。
旁边的一块菠菜快开花,吃不动了,我干脆翻掉,当绿肥改良土壤,整平种菜。二月初,气温乍暖还寒,但盖地膜易出冻不伤,早种早吃。
下种见苗,最为开心。隔了个把星期,老俩个不放心,一早便赶到裕华。我们下车一看,小青菜已出了一层,绿油油的,顶住薄膜,看样子已经出了两天。我们赶紧把膜子掀开一边,插上几根竹片,重新盖上压紧,形成拱膜,两头空着通风出气。
转身再看,韭菜好像多心了,正在埋怨呢:"主人啊!你们尽管躲在城里享福,把我们忘了。看,我们的头发都烫卷了。”哟,真的呢,一球一球的,像小宝宝的柔发,太可爱了。要不是长得低,我真想亲一口。
清明节前后,气温升高、平稳。许多瓜果蔬菜都能下种,我们回裕华的趟数增多了。
每年都长芋头,种十多棵,一棵三五斤。冬天,芋头子要在朝阳的地方弄个小坑窖藏。到春天种之前挖出来,一个不坏,有些已经有了芽头,所以种下去笃定是全苗。我们长的是香芋,糯糯的,粉粉的。
长芋头不仅是多了样蔬菜,而且还具有观赏价值。
在有月亮的夜晚,银光倾泻,微风荡漾。芋头细长的茎杆,亭亭玉立,轻歌曼舞;肥大的绿叶,熠熠生辉,摇滚玉珠。在众花的映衬下,美得迷人。毫不夸张地说,我家门前的“芋田月色”丝毫不逊于公园的“荷塘月色”,同样让人如痴如醉!
过了些日子,我们又种了几行洋山芋。这种植物一旦出土,阳光雨露,长得疯快。洋山芋和芋头一样,需要壅根,高高的。不然露在土外的会发绿,说是有毒,不能吃。挖洋山芋我最高兴。一棵都结三四个,由一条输送营养的细筋连在根上。长得大的会把泥土撑裂,露出一小块嫩黄的肌肤。我用小锹一挖,一个个滑溜溜的像猪腰子,捧在手上,肉嘟嘟的,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香瓜、黄瓜、烧瓜和丝瓜,样样种点儿,早的晚的,前后不脱,各有口味。
有一种老黄瓜,是海门人传下来的,能长头二斤一条,像黄鱼。夏天烧汤最清口。取一条洗净削皮,露出白净的嫩肉和几根细细的青筋。等到锅里的水烧到要开的时候,老伴一手托瓜,一手握刀,动作娴熟,甩臂自如,活像山西刀削面。只见薄薄的瓜片轻轻地飘入锅中,在沸水中翻腾。见机起锅,带脆点好吃,煮烂了不爽口。如果放点蚕豆瓣,或打两个鸡蛋用筷子一搂,配点不带色的调料,汤如鲜奶,喝一口,其它菜顿觉无味,还得添半碗饭。
有种瓜寓意思念和牵挂,那就是丝瓜。听说吃丝瓜润肤美白,活血通络,好处很多。我家只种两棵,让它牵在空中,不占地,也不影响其它蔬菜。出芽后,我在田边上南北打几根一人多高的桩,上下相距三尺绷两根铁丝绕上粗绳。一棵往南牵,一棵向北爬,互不干涉。藤蔓边爬边开花,一串串,绿叶衬着黄花,美美的;丝瓜依次挂下来,一排排,大的连着小的,沉沉的。
更有趣的是,隔几片叶子,主藤上就会冒出一根细藤,叶如童掌,绿意盎然,一路看去,宛如条条绸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飘逸。让人不由赞叹,心生爱慕之意,喜悦之情!
绿皮茄和香型椒是夏秋必不可少的蔬菜。家里人少,每年各种几棵。种在出风的地方,枝杆肥壮像小树,要打桩。满棵花蕾,紫的、白的,朵朵绽放,与别的蔬菜的花争妍斗艳。花谢没几天,玉球似的小茄小椒便探出头来,亮亮的,惹人爱。枝丫间挂得叮叮咚咚,前发后起,摘不完啊!茄子胡椒生命力强,秋伏后剪了老枝爆新枝,花开花落,直到霜降寒风起。
豆类种得比较全,红豆、绿豆、扁豆、豌豆,豇豆等,都有。单黄豆就有早熟的、六月白和十月青晚收的几种,花儿依次开,豆儿常年尝。豇豆最有意思,出土后不久就放藤长叶抽丝,随便碰到田间什么东西,像根敏感的神经,很快就一圈一圈地绕上去,紧紧的。我把它种在黄瓜棚的另一头,顺着江芦棚架比瓜藤爬得快。厉害了,豆角结得特别多,面条似的。藤蔓只顾往上爬,攀到棚顶了还不罢休,头拗在空中,似乎要沿着云梯上天。
绿叶菜花头也不少。有苏州青、卷叶菜、菠菜、生菜、泡菜、茼蒿和芫荽,等等。邻居们笑着说:“王小二过年样样有,金老师种菜品种全。”
青菜好吃,我们从鸡毛菜吃到拔秧栽的大青菜。有一种我们种了好多年的晚青菜,叶茎宽阔如瓢,叶面肥大似扇,正常长二三斤一棵。这种菜冬天要盖好不被冻伤,过年吃正当时,和肉一起烧,筷子先夹的肯定是它。进九以后,把它腌成水咸菜蒸着吃,要是在上面再放一层薄薄的腊肉片,那香味更是一绝!
我们种菜有两处与众不同。一是勤除小草,更是常松土,把草消灭在萌芽之中。这样,田里没有草种掉落,草少多了。二是很少打药水,田少功夫多,干脆用手捉。小虫子用土方法杀,比如用适量的盐、尿素和白糖兑水喷洒,效果很好。所以说吃自己种的菜放心。
邻里好,赛金宝。有些蔬菜长得既好又多,就与邻居好友分享。他们不过意,都说:“你们辛苦,我们沾光,真不好意思。”“不碍事呀,自己田里长的,只去了点力气,不值钱。”老伴总是笑着说:“你们有好吃的,不也都想到我们吗?”
每年种蔬菜,大头子在春天,秋冬也种一些,大蒜是必种的。我们种大蒜是宽窄行,这样便于来年春天套种花生和糯玉米。到时候蒜苗一拔,不多天蒜头一挖,就是它们的天下了。天高地宽任我长,丰收果实满箩筐。
莴苣和蚕豆都是入冬前种,春末夏初收。莴苣好种,长得好的话像胳膊,有半斤多一根。莴苣主要是腌渍,皮一刨,洗净晾干,放在缸里盐一拌;两天后捞起来晒太阳,烫三次卤,不咸不淡;而后用小的保鲜袋包装好了,搁置冰箱冻起来。一年吃到头,嘣脆清香,牙齿不好照吃,不亚于什锦菜和酱黄瓜。
蚕豆种在西山头沟岸榻坡上,还不错,每年豆子都能剥上几小篮子。
我喜爱蚕豆花。浅紫色瓣子上印着几片黑图纹,分外美丽。远望,它在片片绿叶中,害羞似的时隐时现;近看,宛如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折扇,又好似欲振翅飞舞的蝴蝶,俊得叫你赏不够,走不开。尤其是那阵阵清香沁入心脾,让人心醉。种蚕豆既饱了眼福又饱口福,就连鼻子也沾了光。
到了春天,菜园里又何止蚕豆花叫我如此痴迷呢?这种花,那种花,竞相开放,形态花色不一,美却相同。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植物不也如此吗?他们可都是没有任何粉饰的自然美呀!花的艳和香,引来了蜜蜂嗡嗡,彩蝶翩翩。一小块地是菜园,似花园,我们早就深深爱上了它。
花儿不仅是美,而且富有情调。高处的花有时还逗逗低处的:“你们快上来吧,这儿凉爽,看得远,不要老是躲在下面,怕丑,嘻嘻。”
谁知道低处的花也不甘示弱,神气的仰起头:“谢谢你们啦!我们的个子就这么高,上不去。再说下面稳,不像你们一碰就被风吹得摇头晃脑的,说不定哪天扭伤筋,下来和我们交朋友呢,哈哈哈!”真是妙趣横生,其乐无穷!
门前一块小小的菜园,给我们的太多太多。它丰富了我们的菜篮子,增添了我们无穷的乐趣。我爱菜园,我爱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