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从前爱过的人,想从别人的皮箱里看见自己赠出去的衣服。很喜欢的一件,可惜不能穿。
——简嫃《私房书》
夏曾指着Mr.Right.Right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人生苦短哟。”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向他,只轻轻答:“来日方长。”
似乎每个女孩子的青春里都会遇到那么一个白月光。我的那个,我喊他Mr.Right。
Mr.Right是我的少女情怀,梦中常客,是我青春灰暗压抑中一束打破乌云的光。他很优秀,优秀到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描述他,因为我想要写的是一个带有真实感的故事,可好像不管怎么描写Mr.Right都显得很虚假。他是注定要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类人,而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在命运的安排下与他有所交集。
2015年的九月,我第一次开始在日记里写下Mr.Right的名字。那时正是初三,马上要离别的时间。我一度很懊悔直到初三才发现Mr.Right这个宝藏男孩,但又一直庆幸好歹还不算晚,在我落魄的初三,我还能侥幸拥有一个幻想。
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甚至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默默关注着他。一次考完试,我去帮夏看分数,把全班的卷子都翻了一遍,我回来告诉夏:“你118分呢,不过我看了好几个118的,班长也是。”
夏突然抬头盯着我笑:“又是班长,你说说你怎么天天提他?”
我愣住了:“没有吧……是这样么?”
夏继续笑:“怎么没有,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我于是懵懂地意识到对Mr.Right的一腔喜欢。这种喜欢一旦被发觉就泛滥的很快,不出一个星期,我的目光里就盛满了他的身影。我在做实验时偷偷看他,在体育锻炼时偷偷看他,在食堂吃饭,在办公室问题,在教室写作业时,都默默关注着Mr.Right。
无数个金色的日落下,我骑着蓝色的山地车和朋友一起回家,嬉笑间目光总忍不住偷偷跃向前面的Mr.Right.Right。我会在快到他家的时候悄悄地慢下来,看他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然后拐进他家的小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偷偷侧头去看Mr.Right.的背影。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拐弯的圆弧画的那么潇洒,让我几乎无法把自己的目光挪开。在那短暂的一秒钟之后,路边的商店阻断了视线,我才能让大脑控制自己看向别处。
直到某一天,在我一如既往窥视时,Mr.Right突然回过了头。那天我没有戴眼镜,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我只能隐约的看到他做了回头的动作。但被目光抚慰的感觉却如此强烈。可我又怯于相信直觉,在日记里怯懦地写下怀疑的话语。
之后的每天放学,在Mr.Right.拐弯的瞬间,他都会偏头看向后方的我,而我会为了这一刹那的目光特地变个道,装作不经意地与他对视一秒。这成了我的秘密。我不敢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因为我从没有得知过Mr.Right想法。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独自的欢喜着,但是秘密这个词总是暧昧的让人心醉。
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下雨的日子,爸爸会来接我放学。隔天放晴,山地车还停在学校里,就不得不又坐着父亲的车上学。那可以说是我最痛苦的事情。有一天晚上,我忘了和父亲约定好要自己骑车回家,于是在校门卫眼巴巴地等。直到天黑透了,才猛然间想起来是该自己骑车回去的。我在黑暗中握着车把前行,懊悔自己又错过了一次温习“秘密”的机会。我一边骑一边幻想着如果没有忘记的话会怎么样,以至于在Mr.Right的小区门口兀自偏了偏头,虽然只看到了空荡荡的上坡路,却还是痴痴的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寒冷的早上,风刺骨的刮着,像是结成了一个茧,我就是茧里飘摇欲坠的蛹。独自一人骑车上学,我搭在车把上的手冻得发疼,几乎要握不住。Mr.Right.在风茧中突然破开一道口子,从我的身后绕到前方。那几秒寒风被阻隔,温暖得像是在壁炉边。我默默地用力蹬着山地车,努力跟上他,但又刻意保持距离,在他几米远的后方逡巡着。
我把一切都记进了日记里,从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似乎喜欢上他开始,一直到我最后一次见他,到中考结束的那天我和他再无交集。然后我开始做梦,只要是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就会梦到他一次
知道他拿了物理国奖的那天,我一边欣喜一边暗自难受。晚自习又偏巧是语文,魂不守舍地和安安说起这件事,她偷偷写纸条安慰我。我俩在语文老师的讲题声中写起了诗。那晚我做了个绮丽的梦。也许是晚自习偷偷写情诗写得太入迷了,都说朝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我第一次梦到了Mr.Right。
梦里我和他站在马路边上,一起从补习班走出,保持着好像不是很熟悉的才会有的安全距离,等家长来接。电光石火之间,彼此突然明白这是要分离了,局促不安地互望了一眼,但却都沉默不语。
许久,来接Mr.Right的车子在路口现了影。他偏头,没有看我也没有喊我的名字,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后一起努力吧。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却生生抑制下来,装作淡淡地嘲讽口吻:好啊,那要努力多少才够?650分够吗?他沉默,眼中分明有受伤地神色。我的心发颤,却不愿开口再多解释。
有人骑着摩托车来接我了了,Mr.Right也打开了车门。我心怀遗憾的跨上后座,摩托车,便载着我缓慢前行。我不敢回头看他,怕看到的只是绝尘而去的车影。
行到转角处,我终于敢回头,居然看到Mr.Right气喘吁吁地跑到转角的大树下。他太累了,站在那里,竭声朝我喊着什么。奇怪的是,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哭了,却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Mr.Right的声音到达我的耳膜。我拼命看他的嘴唇,努力分辨他到底在说什么。等我终于读懂他的意思,我的眼前早已被泪模糊,Mr.Right的身影也小的看不清了。
我是看到他在说:我不愿错过你!
后来又听说他刻苦到每晚喝咖啡熬到三四点,在那个高压力的高三,我梦到他已经功成名就,正在主持一场上流人物的大型集会。我要去别的什么地方,却找错了方向,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闯进了大厅。正窘迫地不知所措,Mr.Right过来不动声色地牵住我的手,邀我跳舞。钢琴曲响起来,我嗫嚅地说:“我……我不会跳……”Mr.Right轻声教我舞蹈动作的起承转合,我勉强跟着他完美的步调,愈发羞愧地低下头,Mr.Right却毫无怨言,一直温声安慰着我。两个人旋转旋转再旋转。我在旋转中醒来,脑子还不清楚,湿热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再后来有次放假,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竟也能梦到和他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坐着热气球从封闭的城市上方飞远,穿过城市上方笼罩着的透明肥皂泡一般的膜,向金光万丈中飞去。
那些梦太美了,往往早晨起来稀里糊涂刷牙时我还沉浸在里面,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傻笑。牙膏刷成的泡沫从嘴里不断往外冒,然后啪地一声,掉在水缸上,一瞬间将我激醒。破旧的窗外,隔着树叶,灰绿色的天空下是穿着校服朝教学楼走的影子。
恍惚间我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空欢喜。
高三结束很久之后的一天,那天我正从琴行出来,朝着家的方向缓慢挪移。其实琴行和我家离得并不远,但是我喜欢在街上磨蹭,人潮匆匆,互不牵连。
在我走到转口处的时候,一群骑着山地车的男孩从身侧掠过。其中靠近我这侧的一个男孩子骑着黑红色的赛车,白色T恤,规矩无错的牛仔裤。他们身上斜挎着包,看起来像是刚从补习班解放出来。
那个男孩子和他的同伴们嬉笑着,带着青春鲜活的阳光气息。我恍然间将他与脑海里某个印象重叠起来,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两步。随后又清醒般突然顿了下来。
那个男孩子就那么一下子地远去了,连同他带给我短暂悸动一起。
我有些怔忡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又向家迈开步子。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模糊的记忆甩出脑子,可它们却越发清晰的浮了上来。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
梦深处那个骑着黑红色赛车的男孩子,他再也不会和我有所交集了。
2021.12.4
开始写这篇文章时,我还没有和他再次相遇。偶然重新联系上后,我把微信名字改成了“万重山”,暗合他的名字“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此后之事,亦无需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