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奶奶

那个奶奶,不是我的奶奶。

她自私,姑姑们逢年过节送来什么好吃的,她都会偷偷地藏起来,不让她的那些孙子孙女见,更别说让他们吃了。她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却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有啥好吃的就自己悄悄躲起来吃,生怕别人看见给抢了过去。可她却还是笨笨的留下了很多证据,每次妈妈去打扫房间,都能从床底下搜罗出很多的零食袋子。她没有想到吧,掩藏的那么好,自己还是暴露了吧!

她懒惰,四五个儿媳妇,生孩子做月子的时候她都不管不问,好像这都不关她的事,依然每天悠闲的转转这儿,悠悠那儿。不管儿媳妇们也就算了,她竟然也不管自己的孙子孙女。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几乎都不曾抱过他们,更别说领着他们到处玩了。就算有时候心血来潮会照看一下,也会粗心地让孩子们摔着碰着。她几乎不看孩子,也不做家务,只图自己清闲。街坊四邻都对她指指点点,这老婆子怎么这么懒?对呀,她怎么能这么懒呢?

她爱占便宜,老想着从儿媳,街坊四邻中得到点好处,谁家过年杀猪了她都会去凑热闹,然后乐呵呵地抱着人家给的几小块肉一路小跑着回家。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儿媳儿子甚至是孙子孙女们说着谁谁谁家的谁谁谁给买了新衣服啊,做了新棉鞋啊,买了好吃的啊,你两眼放光的说着,但我们都沉默不语。如果有一天谁给她买新衣服,新棉鞋,她就一把夺过去,脱下衣服鞋子就往自己身上套,连感谢的话都忘说了。

她啊她,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奶奶呢?

她跟我们都不亲,我们跟她也不亲,似乎我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路人。

就这样,她和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僵。就这样一直僵着。她慢慢老了。

她看不清我们的脸了,她听不见我们叫她奶奶了,她走不动路了,她吃不了饭了,她不认识我了。她只能躺在床上,眼睛已经无力支撑厚重的眼皮,可她倔强地不肯闭上劳累的眼睛,挣扎,再挣扎,能够活动的,只有两三个手指。

可是没人愿意管她。她也不愿让人管。

有一天,她发烧了,我在房间里听到她吚吚哑哑的呻吟声,推开门,来到她的床前,她蜷缩在被窝里,身子颤抖着,她微闭着双眼,混浊的老泪从眼角流出。生命中第一次看到倔强的她哭。爸妈都不在家,我背着她去看医生,她却死命地在我的背上挣扎,可不足八十斤的她又怎么能拗得过我呢?我们一路走,她一路挣扎着想要逃脱,渐渐地,她没劲儿了,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趴在我的背上睡着了。她好轻,好轻,这种轻,竟让人无法承受。

我背着她走着,走着,一老一少,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那个奶奶,不是我的奶奶。又是谁的呢?

那个奶奶,你渐渐地老去。皱纹满脸的你,老泪纵横的你,颤颤巍巍的你,好吃懒做的你,自私自利的你,倔强固执的你。你曾爱过这世间的某些人吗?你为什么不爱他们只爱自己呢?你不爱他们,他们也不爱你,可你为什么会难过呢?

那个奶奶,不要哭,其实我们都爱你。我们都知道,你是个骨头硬硬的老人,你很坚强,所以你一定会熬过这未来的很多个寒冬。你证明给我们看,好不好?

那个奶奶,是我的奶奶。

那个奶奶,当你老了,我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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