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安的黄昏来临

作者:黎荔

在这个春夏之交,黄昏来临。

天空上不断变幻色彩,从橘红到橘黄是一个长长的苍茫叹息,从橘黄到玫瑰红,到紫色,到蓝灰,到烟灰......暮色染红了你的发梢,你的心里升起模模糊糊的不安。近在咫尺的满树繁花,来自远方的鸣笛,天空中孤单的飞鸟,墙壁上散乱的夕阳。你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飘絮纷飞。

记得阿根廷文豪博尔赫斯说过:“日落总是令人不安,无论它是绚丽抑或是贫乏。”白日散尽时,有人欢喜,有人不安。我就是那个不安的人。日落余晖,是时间的余韵,是投入水中的石子的涟漪,轻轻敲击着岸边的砂石。然后,逝去的光明,便把人们遗弃在黑暗之河的岸上。你说明天一切如昨吗?可是,一夜之间,人生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会变成未知数。

明天,也许是一个时代的急速坠落,也许是一个时代的怦然新生。

这可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时刻啊!天色已黄昏,远眺模糊不清。有一种不安,像光和云影似的掠过你的行为和一切工作。不安的年代你有一颗不安的心。你不想再听有的人在话语的盛宴中觥筹交错了,因为你惴惴不安地担心谁来为这场盛宴买单。你看清有的人的剑拔弩张,不是傲慢,而是忧郁,是矛盾,是复杂内心茫然不知所措。你看清那么多的人,急于为“安身立命”打算,充满紧迫感地投入一场场“安身竞赛”,把一切都演变为赤裸裸的现实主义——总得抓住点什么:房子、车子、钱,其实,不过是为了填补他们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人们在面对无法确定的未来的时候,一定是惴惴不安的。为了掩饰,他们变得越来越傲慢。为了安抚内心,他们变得越来越趋于物质。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在车窗玻璃的映照中,一瞥见到呼啸车窗上的各个“我”:粗粝的、浮华的、动荡不安的、心如磐石的……重重叠叠的我们,苍白,渺小,同在飞奔向命运的途中,各自孤独。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是绚丽抑或是贫乏,

但尚且更令人不安的

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

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有多难,

那是个幻象,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它突然间停止

在我们察觉到它的虚假之时

就像一个梦破灭

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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