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粗粝的过往
长河能记起的生日就是小学三年级，他觉得这是他能记事以来的第一个生日，因为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好像压根没有生日这回事，这点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记忆的，而且当时妈妈的话他也记忆清晰。
有一天长河的妈妈对长河说，快到你过生日了，咱家那只背上有几撮绿毛的老母鸡就不卖了，给你过个生日。长河称呼这只鸡为一撮毛。
一听说要杀老母鸡给自己过生日，长河有些于心不忍。家里虽说不单单只有这一只鸡，其它鸡是从鸡贩子那里买来的鸡苗，一撮毛是邻家的母鸡孵出来的，匀了几只给长河家的，长河在这几只鸡背上抹了染布的红色颜料，后来喂食时长河格外偏爱这几只鸡。
长河觉得那些从鸡贩子那里买来的鸡属于野孩子，是野孩子就不讨人喜欢。从邻家匀来的鸡苗大致是好孩子，自然要多些亲切了。后来鸡苗渐渐长大，有几只长河记不清了，唯独一撮毛记得最准。
虽说长河不情愿，但是鸡肉真的比萝卜青菜香，长河一边享受美味，一边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总之生日就在一家人分享一只老母鸡的欢腾中度过了，吃鸡肉时，并没有人提起今天是长河的生日。在大家放下碗筷，母亲若有所思的说，今天是长河的生日，听到有人嗯了一声，有人似乎没有听见。小孩子过生日，有什么吗？
打那之后，长河就不喜欢过生日了。有些事情说不出明确原因，你说因为一撮毛被杀了，长河心里不落忍也对，你说长河觉得生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别人跟着蹭一顿也好，总之长河心里对过生日没有什么好的感觉，更没有期待了。
时光匆忙，一直到上大学他再也没有举办过任何形式的仪式来过生日。父母也忙于过生活，挣钱养家，这些增添温馨的环节，都取消了。也许当年那只老母鸡早都不下蛋了，父母早就想处理掉这只老母鸡，长河的生日只是一个赶巧，刚好遇到而已。
东来和心燕是高中同学，后来同时离开家来到同一座城市上学，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两所学校之间有直达公交车，不用转车，相约见面也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样的缘分，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天赐的机缘，怎能不抓住机会。东来和心燕大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真是好的缘分，一起上高中，竟然不约而同离开家到了同样的城市，两所学校还相距这么近。周边同学都没有这样的境遇，不是缘分是什么呢？在上到大三时不自觉两个人好像随大流一样走到了一次。
后来心燕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埋怨东来，你就没追过我，咱两算咋回事呢？东来说，心里一直追呢，不是经常主动找你，这就是用具体行动在表示，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心燕说，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咋想的，行动，行动，啥行动？不就是经常来我们学校混吃蹭喝，你自己不是说我们学校伙食好，校园大，图书馆藏书丰富……，怼的东来一肚子话解释不清，还不能解释。
在心燕生日快来临时，东来为了弥补这种缺憾，决定要闹个啥。比如等夜晚来临，在心燕楼下摆个新型蜡烛，他觉得这太浪漫，最主要是他自己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再说他脑子笨，也想不出这样的浪漫情节。
那个时候，能做的、能想到的就是相约看一场电影，吃个二人餐，送个小礼物，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方式。东来觉得吃饭最划算，主要是两个人挨得近，而且校园附近专门有为大学生开的情侣小包间。头顶是天窗，只有一个小小的窄门，窄窄的餐桌，方便二人目光凝视，关上门就是二人世界。东来觉得这简直了，超乎想象。这样的包间，一般家庭的学生是不来的，就是富裕人家的学生，也不能经常来。这种包间最适合恋爱初期，增进感情的时候，等稳定了，谁还来这种地方。
心燕对这样的地方是陌生的，她压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包间，当东来把心燕带到包间时，心燕疑惑的眼睛望着东来，东来，你行呀！从哪里知道这种地方的，看来全没交啥好朋友，专门到这种地方来哄骗女生。东来说，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哄一下你，看你接不接招，领不领情。心燕说，好啊，我等着，好期待，好期待！
等点上蜡烛，关了灯光，狭小的包房里映衬着暖意的烛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景，最容易撩拂人的心，那种满怀满屋子的爱意就升腾起来了。心燕被感动了。吹完蜡烛，两个人就抱在一起了，完全是感动的拥抱。东来也被自己这样的精巧安排
只是心燕生日当天晚上就出了状况，那个时候东来已经回到学校了。当电话打到的东来宿舍楼下时，东来正在向同学夸耀自己的这次成功表演。撂下电话，东来就让同学替自己请了假，就说自己的同乡突发疾病，十万火急……
心燕和东来分别后，自己就回了宿舍。她觉得今天晚上东来的所作所为是令人满意的，东来还是很听话的，久久心燕心里的感动还带着余波呢。在喝了一口凉开水后，心燕肚子里就开始有些翻腾，先是恶心，后面直接剧烈呕吐，还跑了两趟厕所，宿舍的姐们觉得病情严重，连忙推着自行车把心燕折腾到了校医院。
当东来出现在心燕视野时，心燕恨得，咬着牙，用力的说，滚，再也不想看到你。东来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蛋糕上。因为囊中羞涩，东来找了一家小店，买了自然是便宜蛋糕，而且店家说这款优惠促销……东来连忙说，我没想到，这个真不是故意的。心燕说，什么，你还想故意，根本就是你不用心，糊弄我。心燕声音一大，肚子就疼。于是用手捂着肚子，可心里的憋屈还没发泄完，就想骂东来。于是继续开骂，你就是骗子，顶着老乡的名义骗我，我现在醒悟来，觉得为时不晚……
东来这事后来成了大家常常提起的笑话，有时心燕骂东来时也说，别人是金莲给武大郎喝药，大郎该吃药了。你倒好，你反过来，反杀了！谋杀亲妇了。东来这个时候会怼上一句，你的意思是你是金莲，你要是金莲，我和不要了呢……两个又是一阵嘴仗。
年轻恋人么，总是有许多的磕绊和故事，但都是皮毛，总是在吵吵闹闹中往前走着。除非另有所爱，或者吵的已经决裂，没有回头的必要了。
毕业的时候，心燕是随着东来搭配进来的。东来现在的单位不招女生，东来通过面试了，心燕被拒之门外。东来就找人家招聘的领导去求情，领导说，你这种情况多了去了，我们单位给你解决不了，要不你去别的单位看看。
后来东来哀求了半天，领导只是说实在招收不了了。后来东来猜想领导的意思，怀疑他和心燕是女朋友怕是临时编造的。东来不知道哪来的韧劲，平时是个不太能抹开情面的人，那天口若悬河，开始讲他和心燕的故事，不自觉讲到过生日吃了劣质蛋糕心燕上吐下泻，武大郎谋害金莲的事情，把周围一群人给逗笑了。领导说及既然这么能说，说的跟真的一样，去你把你女朋友喊来。
心燕这些年在学校艺术团锻炼的任何场合都不会怯场，而且口才好。心燕来了，讲了当时她肚子疼，一骂一疼，越疼越恨，越想骂，而且配合着用手捂着肚子，脸上一蹙一松，一笑一怒，颇有点表演的味道。围观的人都觉得心燕是个人才，就凭着这几分落落大方，到单位能发挥大作用的。领导当时就心动了，这样的孩子招进去，单位搞个文艺晚会啥的……
长河和东来两口子是在毕业分配认识的，那时新招收的大学生先到省城集中报道，然后像种子一样再撒下去，散到下面单位。
长河当时提了个红油漆斑驳的木箱子，现在想想很是拉风的。提个很有年代感的木箱子，一看就是个工程师或者搞科研的。
东来和心燕提早报道了，他想早早打听些内部消息，毕竟这家单位每年招收的大学生里有子弟，他们总比自己知道的多一些。人么都会滋生优越感，不自觉会享受别人那种一无所知的样子。
当长河手提着箱子走进招待所的房子时，看到东来和心燕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连忙退出去又看了一眼房牌号，对着呢！东来和心燕也瞅见了长河。六目相对，大家彼此都猜出了身份。后来东来装着很懂的样子，给长河说了半真半假的消息。长河说，自己不操心，来了总会给份工作的，咱也不知道那个好，我是学 专业的，总不能去当服务员吧！就像咱们待的这地方。东来说，你要是能在这个招待所当上后勤人员那都是烧了高香的，说明你有关系，看来你深藏不露呀！
分配的结果是东来和心燕去了下面一个较远的分公司，长河真的留在了省城，不在这个招待所，而是办事处，招待所只是办事处的一个下属机构。长河自己也不知道缘由，若干年后，长河才得知，因为自己履历上填报酒量1斤，演讲冠军……就这样的寥寥几笔，竟然左右了自己的人生去向。
后来各自打拼，5年后，东来和心燕回到了省城，长河也在办事处的岗位上积攒人气混出名堂，到了集团业务部门。这期间，每次东来到省城，长河这里就是他的落脚点，先到长河这里报到，然后再城里逛一圈，返回来和长河海吃海喝一顿。
对于长河留在省城，东来后来多次逼问长河，长河都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咬牙切齿说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就留在了省城。东来骂长河不够朋友，长河说走了狗屎运不行吗？
长河谈了个女朋友。对长河来说，家境还是很显赫的，集团关键业务部门领导家的千金。人美学历高，心地善良，简直无可挑剔，毕竟人家是有教养的，从小是练习弹钢琴，练古筝长大的。
也许为了显摆，长河热情邀请东来和心燕给他把把关，主要是女朋友静聆要过生日了，长河为了衬托气氛，拉着东来和心燕给自己撑腰。本来长河想单独给张静聆过生日的，静聆也是为了想让自己的闺蜜把个关，结果大家想到一起了。
生日聚会上，长河奉上了精心挑选的蛋糕，发表了富有感染力的说辞。长河说，人海之中，千里万里，你我相遇，不能舍弃，不可忘记，就是你，我的唯一，感谢，感谢遇到你，祝我的静，生日快乐！心燕觉得长河口彩太好了，一激动没按耐住，忽然欢呼到，太有诗意了！静聆心里有些不悦，只是随着心燕这一嗓子，大伙都跟着喊起来了，静聆的小小不愉快也就快速消散了。
按说长河的酒量是不错的，可这天才下了三四两，长河嘴里就开始打绊子了，话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就有说自己的委屈了，长河说，自己泥地里爬出来的，相当于癞蛤蟆，静聆必须是公主……说着说着，长河突然叹息说，我这个癞蛤蟆其实挺委屈的，生怕走路、说话不符合要求，惹公主生气……
大家开玩笑说，谈对象都这样，都是为对方着想，都想着自己委屈。大家安慰长河，找这么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那必须得好好珍惜！长河说知道，知道，这不是喝了点酒，嘴没把控住么，哎呀！静呀，我这就是酒后吐真言，说明我真诚，不藏着掖着。
静聆心里恨的，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压不住火，站起来对长河喊道，你差不多得了，再这样，这个生日我不过了。说完怒目而视。
长河酒后智商严重下降，一看静聆不给自己面子，这火气也燃上来了。东来一看大事不妙，猛然拍了一下长河的脖子，长河被这猛然一击，似乎反应过来了，明白眼前的状况。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生日宴会散场。东来为了缓和气氛，给自己的兄弟长河创造一个弥补罪过的机会，硬是鼓动一帮人去卡拉OK唱歌，结果长河又惹出事端。
到了歌厅，长河像是饿狼见了猎物，死咬住麦克风不撒手，而且声嘶力竭的唱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还把自己唱哭了。静聆的一帮闺蜜相互望着，不知道如何和静聆搭腔。静聆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在翻腾，要不要和长河继续下去。
后来是心燕故意在长河边上吼唱歌曲，叨扰的长河无法正常嘶吼，有些不爽的扔下麦克。一帮姐们乘势活络起来，这才化解的尴尬的场面。
长河后来痛哭流涕，
东来后来也不理解长河那天的表现，不像他认识的长河。长河后来解释，可能是幸福的压抑吧！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表现。
生日总是一年一次，可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不重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