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仓的大女儿茹茹和邻村的未婚夫柳朋,刚刚躺在场院麦秸堆里,脸贴的很近,一只手拉的紧紧的,另一只互搁在对方的腰上,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情与景中的迫切,却都有点不谙风月的胆怯和笨拙。听到村里的响动,两人不安起来,想分开各自回去,又怕被人撞见。茹茹想到一个主意,让柳朋把麦秸盖在身上,形成一个麦秸洞,藏身其中,温馨又安全。
听到场院里没什么动静,两人又小声说开话。茹茹说:“我爹其实是同意的,是我妈硬要那么多财礼。你也知道,我爹没主意,平时家里的事就听我妈的话。我和我妈吵了好几架呢。今天半夜把你叫来,人家就是想见见你,和你商量一下看咋办才好。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柳朋说:“我爹每个月就挣那么点工资,我们村又不像你们村,每年还能分红一些钱,家里现在确实再拿不出钱了。”
柳朋的胳膊重新搂了过来,茹茹没有拒绝,忧虑地说:“不行让你们家先和别人再借点钱,等结婚后咱们来还总可以吧?”柳朋说:“借了。我妈跟我大舅大姨都借了,现在是谁家都难。好茹茹,现在咱们自行车,缝纫机都差不多了,至于手表,咱们又不是城里人,要那东西一点用都没有,你跟你妈说一下,就不要要了。”茹茹说:“你还看不出来,自行车我妈是为咱们争取的,那表和缝纫机是为了我弟找对象用呢。”
在如此的温柔处,交流这样硬的问题,想温柔也难。两人先后陷入了沉默,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静了一会,柳朋又不安分了,把茹茹往身上搂,呼息变粗了。
柳朋说:“茹茹,我想,你不要拒绝我。我们……我们就先那个了吧!”茹茹明知故问:“哪个?”柳朋说:“反正咱们已经定婚了,迟早都要在一起,今天咱们就做了那事吧。我,我早就忍不住了,你摸我都成什么了。”茹茹说:“不行,这事我妈早就提防上了,还给我掏过耳朵,要是我不听话丢人现眼,就再也不让我回家。你还没注意到吗,你每次来我妈都不让咱们单独在一起。再说,人家迟早都是你的人,何必急在现在,又乱又脏又紧张。再说,要是怀孕了,那可咋办?”未婚夫说:“要是怀孕了,你妈就不会再为难咱们了,喜事就非办不可。你想过吗?这也是一个办法,要不然,你妈那人非再拖咱们一年不可。”茹茹腾出手指在柳朋额上一点,说:“噢,你倒聪明,想生米做熟饭啊!多丢人,我可不敢。今天晚上,我爹给队里淌秋水不在家,我是趁我妈睡着了,才跑出来见你的。这事要是让我妈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柳朋说:“你就那么怕你妈?”茹茹说:“我不是怕,我妈就是那么个脾气,惹她生气何苦呢。再说,我妈说一切都是为我好。”
无言了片刻,柳朋不能自持说:“哪,我用手摸一摸可以吧!手摸又不会怀孕的。”茹茹没说话,柳朋的手一滑就向下溜去。茹茹身子一震,顿时软成了一条蛇,心跳速,血燥热,舌尖麻,声音颤,快快地说,“你要对天发誓,结了婚后要一辈子都对我好。”柳朋说:“我发誓,将来对你比对我爹我妈还要好。”茹茹感动说:“你不能这么发誓,更不能这么说,等过了门,我会对你爹你妈好的,会对你更好的。”身上的麦秸簌簌而动,在不能控制的激情中滑向一边。茹茹紧张地说:“你轻点,我,我害怕。”小伙子被闷住了气,只知猪一样的“嗯,嗯”。
天上的星光迷蒙了,深秋的冷气凝结着白霜,残梦一样的秋虫时不时叫上两声,月牙西向,几丝云气粘过来,形成一团虚冷的光晕。
在这美好的时刻,两个黑影腰身猫着,呼吸屏着,轻着脚步,靠近了麦秸堆。一道手电光唰地亮了,光罩笼住了半隐半露的一对忘情的男女。
逮住了贼,捉住了奸,刘三亮公羊嗓子喊着问:“什么人?干什么呢?站起来。”陈四举着木棍,吆喝助威。柳朋提了裤子站起来,一只手把麦秸拨拉了一下,想掩住茹茹光着的身子。刘三亮用手电直逼对方的眼睛,看出了惊恐、错乱与茫然,胆量顿增,继续呵问:“你是哪里人,深更半夜跑到我们队场院里干什么?”柳朋确实被吓蔫了,身子在抖,嘴巴蠕动了半天,只说出几个“我”字。陈四用棍子在麦秸上比划,故意说:“不要藏了,我们早看见了,赶紧站起来,不然,我给你一棍子。”
知道藏不住,茹茹母鸡搂窝一样用麦秸拥了身子,只露出头脸,一声不吭,光膀子用手把挂在头发上的秸杆往下拣。刘三亮的手电只一照,两人就认出了茹茹,都明白了是咋回事,互相碰了碰手,不知该说什么。
茹茹故作平静说:“刘叔,你们不要吓唬他了,他是我未婚夫。我们只是一块商量一下结婚的事。你们让他走吧。”陈四说:“你这娃娃,婚姻的事不在家里商量,半夜三更跑到这冷场院里,我们还以为是偷粮的贼呢。”
陈四的话缓解了局面之僵,刘三亮的手电筒却只是照着茹茹。柳朋此时系好了衣服裤带,过来挡住光线。刘三亮关了手电,揪了陈四到一边商量咋办。茹茹趁机整理好衣服,从麦秸堆里走了出来,和未婚夫站在了一起。
月光弥合了刚才手电光刺眼的割裂,几个人的视力适应了夜视状态。茹茹摸了摸柳朋的手,说:“二栓,你,你从东边回去吧。天黑,顺着路走,到处都在淌秋水,小心别跌进水里。”柳朋不放心地说:“哪,你咋办?”茹茹说:“我没事,一会自己回去。你记住咱们说好的话。”这故意的嘱咐,是为了证明适才两人不过是商量事情。柳朋也知道此时一走了之是最好的办法,说:“那我走了。等明后天,我再来看你。”两人的话完全是针对陈刘二人。
刘三亮有点不甘心,说:“等等,这事我们得告诉赵队长,然后你才能走。”陈四反对说:“两个年轻娃娃,你快让他们走吧,这事,赵队长知道了又能怎样?”刘三亮想到这是发生在赵姓家的一件丢人事事,由了脾气说:“他们在场院里,谁知道是干什么呢?队长曾三令五申,收工后任何人不准随便到场院来。何况这后生还不是咱们村的人,茹茹说是未婚夫,我又没见过,谁能证明?”茹茹说:“两位叔,他叫栓子,前些天还来过我们家,定婚那天,你们都见过呀!今天我们确实只为商量婚事的,今年冬天我们就要结婚,到时还要请你们喝喜酒呢。”
几个人的吵嚷声,惊醒了看场院的高老汉,院大门处的灯就亮了,远远吵哑着嗓子喊话。茹茹闻声,示意柳朋快走,那小伙子也就决然要走,刘三亮快步过去阻拦,被一把推倒在麦秸堆上。见陈四没有反应,刘三亮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躺在柔软的麦秸上,目送年轻人跳下麦秸堆越墙而去。
茹茹一个姑娘家,终觉丢人现眼,呜呜哭了起来,抹着眼泪从场院大门口跑走了。
刘三亮埋怨说:“你咋不帮忙拦住呢?现在人都走了,咱们咋办?要不咱俩干脆回家睡觉去。”陈四看了看天说:“都后半夜了,人也不知找到没有,现在回去,让队长知道,还以为咱们偷懒没寻人呢。”看见河堤上亮起了火光,刘三亮打了个寒噤,说:“哪,咱们就去河堤上,向队长汇报一下,顺便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