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缝里的苔藓总在清晨醒来,披着露水慢慢舒展。它们的绿是褪了色的墨,沿着砖缝洇开,在无人经过的角落里织成细密的毯。这些不起眼的小生命不需要长成大树,只是日复一日地消化着阳光和雨水,把寻常日子过得温润妥帖。
山崖上的老松弯着腰,把枝干拧成倔强的弧度。竹林在风里沙沙响着,新笋顶着去年的枯叶往上冒。草木的生长从来都不着急,它们的根扎在土里,年轮刻在心上。就像有些人守着半亩方塘也能过一辈子,春看浮萍夏听雨,把简单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老陶匠调釉料的时候总要对着光瞧半天,琴师给古琴调音时闭着眼睛不说话。那些被称为"手艺"的东西,不过是把时光熬成了指尖的老茧。就像溪水冲刷石头,日子久了,最硬的岩石也会变得温润。世上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呢?能把一件事做到老,做到透,就是活明白了。
秋天枫叶落下时,总要把最后一点甜味还给泥土。梅花刚破开花苞,就给来年的蜜蜂留了信。万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着什么,就像烧窑人留下的支钉印,虽然最后被釉色盖住,但那些痕迹永远改变了瓷器的命运。现在的人总说来不及,可你看那苔藓,用了六千万年才学会在石头上安家。
傍晚的太阳把苔痕晒暖的时候,石板裂缝里钻出了细小的草芽。地下的菌丝像银线般蔓延,把去年的落叶化成春泥。原来没有什么会真正消失,樟树三百圈年轮里,藏着无数个昨天的黄昏。普通人做普通事,就像苔藓铺它的绿毯子,铺着铺着,青石台阶就成了岁月的地图。
夜露凝在苔藓上的时候,整条巷子都在发光。千年前的种子在土里翻过身,此刻正在某个墙角悄悄发芽。那些被我们踩过的石板,或许记着明朝书生的脚步,清末货郎的扁担。做个认真活着的普通人,像苔藓守着它的石缝,像陶匠守着他的转盘,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把时光过成细水长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