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深圳的夜要从八点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因为这是我在七点五十八分由办公室下楼再过一条马路到达公交站坐最后一班回家的夜车的时间,也是好多从商场里工厂里走出来的打工族下班回家的时间。
每天下午五点半,老板就喊我下班,搭他的顺风车回家。我总是婉言谢拒,不喜欢那么早回去,回去之后一个人独坐一间空房,独对一台快有一人高的立式电风扇,还有一独床和一独柜,感觉自己不是回家休息睡觉,而是回去面壁思过,参禅修佛。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睡觉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太不值了,还不如用这时间多品读几本好书,多邂逅几位可爱的朋友,多扣访几处动人的山水,岂不妙哉!
所以,我更喜欢晚点迎接夜神倪克斯的到来,尽量延长与光明之神阿波罗的分别时刻。
五点多去公司食堂吃完饭,我便又“噔噔噔”地跑回办公室,没有客户在等我,也没有情人在等我,只有一颗喜欢晚归的心在那里与世无争地呼吸着、吐纳着。
虽然深圳的天气不热,最高温度只有三十一二度,但是吃一顿饭还是多少要流一点汗的。打开办公室里的电扇“呼呼”的吹,四月般清爽的凉风带着温柔从两片透明的塑料扇叶的高速旋转中喷薄而出,就像许久未见的恋人紧紧拥抱着你时在你耳后根的侬声软语和娇喘缠绵。
闭上眼睛,我似乎真的能感觉得到她迎风飞扬的白纱裙拂过我脸庞的细腻触感,宁愿长眠于这样的柔情蜜意不复醒。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双手无意间碰到了键盘,惊扰了电脑的睡眠模式,屏幕由黑变亮,如蝴蝶入梦般闪现出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娇美身姿,眼前是海,背后是山,回眸一笑胜过星华,疑是仙女下临凡间。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佳人也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如影相随,如鱼逐水。
这样的时刻用来适合冥想和思念,极好的。
盯着墙上的一个斑点,用伍尔夫的眼睛,让意识如蚂蚁一般一拥而上,想象这个斑点是一片夏天残留下来的玫瑰花瓣造成的,想象这个斑点是某个人为了在墙上挂一幅画而留下的钉头,想象这个斑点是冬日的万里荒原中的一个孤零零的凸起的古冢。
我选择思念,因为现在还是在白天,夜晚还没有来临。
思念是白天的钢琴,采撷生活中的诸多美丽,舒指弹奏出爱的诗情画意,让我对生活充满信心,给梦想填满动力。
冥想是夜晚的笙箫,在万籁俱寂之时,对着无尽的时空浅吹低吟,让这冥想的竹管里吹出的永生的音乐永葆我们爱的芬芳和馥郁。
新的公司才刚准备运转起来,客户还在积累阶段,平台还在完善中,想忙是忙不起来的,加班只是自己独饮孤独这杯佳酿的一个酒杯,也是阅读生活这本著作的一盏台灯。
饮着孤独,读着生活,思念着那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她,想着她每天匆匆忙忙上下班都会经过的那个小花店花篓里插着等待着我回去买来送给她的那束美丽的玫瑰花,想着她一个人周末下午在街角的那家古朴文艺的咖啡馆喝光了的卡布奇诺白色陶瓷杯上留下的樱桃般的唇印,想着我和她一起逛过了好多回的绿树合抱的那条江边林荫古道的旧石板上是否落满了巴掌大的梧桐叶和幸福的爱情。
在这种千回百转的思念中,我的另一个自我,那个不受现实生活束缚的自我,那个哲学的、文学的自我,经历了另一个幸福、清新的人生。
你是我心头结满了迦的伤口,在坚硬的迦壳下,时间这个机体修复者不断地用爱与美默默无闻地滋生和充盈着我的灵魂,直到所有的煎熬与纠结藉着思念的春风化云为雨,你这个让我在梦里百转千回的爱之伤口,终将愈合为我此生最神圣纯洁的爱之图腾。
拿起鼠标,不是为了浏览漫天飞扬的网络新闻,不是为了听当下小年轻们热衷和追捧的网络流行歌曲,而是为了梳理梳理自己纷乱了一天的思绪,“噼里啪啦”地诞生成百上千个带着情感的汉字组合,然后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总在那几个词句与意象之间徘徊、反复,就像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永远绕着圆心打转。实在写不出来令自己满意的字句,便坐在转椅上兀自地转起圈来,让思绪在眩晕中渐渐酝酿,让才思在无意识里左冲右突。
有时,知道自己屁也写不出来一个,就打开手机背单词,或是拿起Kindle 看小说,或是打开photoshop修几张风景或者美女图,让鲜活的色彩和灵动的线条来唤醒自己沉睡的大脑,因为夜未至,我还不能睡。
墙上挂着的钟表是时间人造的心脏,永恒匀速的滴答声是它计算你我人生的标尺。
最长最瘦的秒针走完最后两圈就八点了,我也该收拾好行装去楼下搭乘白日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到我夜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