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整整两日,陪我妹看婚纱,逛遍了这座城市的低中高三档婚纱买卖租赁市场。
从一两千的,逛到两三万的。大拖尾,蓬蓬裙,鱼尾;一字肩,抹胸,深V;蕾丝的,缎面的,刺绣的,blingbling的。
试穿了不下二十件各种类型的婚纱。我妹在华服的簇拥中,收到了来自销售妹子们各种天花乱坠的夸赞,不时绽放出羞涩的笑容。
那厢,闺蜜的婆婆患上子宫癌,刚刚做完子宫切除手术,整个周末,一家子人统统都守在医院里,等候手术后那个结果的降临。
生命就是有这样奇异的落差。
一面,大好未来向表妹铺开画卷,大把绚丽的颜色涌出来,未来虽不确定,但总觉美好而充满希望;一面,婆婆的生命,已经开始走向终点,那画面是灰色的,灰暗到要将整个家庭吞噬掉。
看起来,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由打开走向收拢,由不确定走向确定,由希望走向放弃希望。
由拥有走向一无所有。
可是实情呢?
任何快乐背后都有阴影,就像阴影的另一面一定有阳光照耀。
生命本不是非黑即白的,任何时候都不是。
譬如挑选婚纱这件事,做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想象中,身着那一生只穿一次的华服,对镜自照,一面自得于自己年轻的容颜,背后,是徐徐展开的爱情,是终于结了果的丰收的喜悦,是对生活即将步入新阶段的期许。
但事实上,生命任何时候都是一地鸡毛的。无论你穿着怎样华丽的衣裳。
表妹在这一堆形态各异的嫁衣面前首先昏了头。不厌其烦地将每套衣服的照片发给未来老公、父母、甚至朋友,期望得到他们一致的肯定。
好容易款式定下来了,后事接踵而来?在哪里请化妆师?何时来试妆?鞋子在哪里买?如何能保证鞋子与礼服相配?
好吧这些暂且按下不提。先谈价钱。什么?超预算了?赶紧联系男友,男友再征求婆婆的同意——这一件嫁衣要穿上身,可真不容易。
想起婆婆,焦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二十多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米饭都不知道如何煮,婆婆竟隐晦表现出婚后希望她能在家做饭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这还是小事。婚房是男方买的,婚前财产,男友却已经在算计她的陪嫁钱,那是否要要求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
表妹小我近八岁,在我眼里,她一直是个娇宠长不大的孩子。然而这一场婚事,让她迅速成长了。
成长的标志就是,那些曾经侵袭我并且一直写在我脸上的焦虑,终于也爬上了她的脸。
闺蜜婆婆那边的情况,我不甚清楚。只说未扩散,但活检的结果未出,出院后仍需化疗效。
切掉一个子宫么,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对五十多岁的女人来说,它早已无用了。
二十岁的时候,但凡擦破一点皮,都担心要留疤,给无暇的皮肤添了丑。
五十多岁,别说一道疤了,切掉一个女性最重要的器官,都可以毫不在意。如若可以活下去,就是切掉心肝脾肺肾,也在所不惜。
按道理,人的生命力,应是年轻时最盛。但其实不是的,年轻时对生命没有敬畏,就好像一首没有灵魂的诗,只得表象,没有内里。年纪愈大,生命的质感才渐渐厚重起来。
闺蜜讲婆婆,手术后第二天,便在病房指着公公破口大骂。
我一听,这便好了,这般顽强的生命力,这斤斤计较的德性,全不似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道回来。
虽说全没有向死而生的觉悟,但多的是生之热情,满得要溢出来。
大梦一场醒来,并不觉有何变化,一如从前,该骂的仍要骂,该计较的还要计较,日子该怎么过,即使是搬到医院,也还是要过。
当我们拥有很多的时候,总是患得患失。到最后,只剩下活着这一件事的时候,最重要的,莫如认真活着。
生命如流水,有时平静,有时湍急,有时河岸风光一片好,有时却不得不过险滩,汇成急流。
但生命总是一直向前的。留也留不住。
痛苦和快乐是一体两面,总是相伴而生。无论在哪个阶段,皆是如此。
没有纯粹的痛苦,也没有单纯的快乐。
如此,即便是在谷底,也是有快乐可追寻的。
这样一想,人生岂不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