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落了三场,梧桐山的石阶上积起薄薄一层落叶。林悦踩着枯叶去工作室时,总能在巷口看见清和的身影 —— 他不再背那个塞满山货的帆布包,只拎着只竹编菜篮,里面装着刚从早市买来的青菜,露水在篮底洇出浅绿的印子。
“今天的萝卜特别嫩。” 他会这样打招呼,声音里带着市井气的暖意,不像从前总飘在半空的哲思。林悦笑着应一声,目光扫过他沾着泥点的布鞋,忽然想起《清静经》里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 的句子,原来最朴素的相处,反而比那些悬而未决的情绪更安稳。
清和开始在山下的市集摆个小摊,卖自己种的草药和腌菜。林悦去过两次,看他蹲在马扎上给大婶称艾草,指尖捻着秤砣的样子认真又笨拙,像个刚学做生意的少年。有次她路过时,正撞见他把半斤腌萝卜多添了两大块,说 “老人家吃咸了不好,多给点萝卜中和一下”,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碎发上,晃得人眼睛发暖。
“你这摊子赚不到钱。” 林悦站在摊前笑他。清和直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草屑,递过来一小袋腌黄瓜:“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 黄瓜的酸香混着他身上的泥土气,钻进鼻腔时,林悦忽然觉得,这比从前那些 “高维能量” 的论调更让人踏实。
她的工作室渐渐走上正轨,团队里多了两个能一起啃着包子改方案的伙伴。傍晚加班时,窗外总会飘来隔壁餐馆的饭菜香,林悦学会了给自己煮一碗加荷包蛋的面条,筷子戳破蛋黄的瞬间,想起清和说过 “溏心蛋要煮三分半钟”,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却再无波澜。
有次暴雨冲垮了工作室后墙,林悦正挽着袖子和水泥,清和扛着铁锹出现在雨里。两人没说多余的话,他砌墙,她递砖,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中途歇脚时,清和从怀里摸出袋饼干,包装袋被雨水泡得发涨,他却笑得坦荡:“早市买的,本来想给你当零食。”
饼干是最普通的葱油味,林悦咬下去时,碎屑掉在沾满泥浆的裤腿上。她忽然想起那些纠结 “他到底爱不爱我” 的夜晚,觉得像场遥远的梦。此刻他就在身边,带着一身雨水和泥土,不聊哲学,不谈能量,只在她需要时递块受潮的饼干,这样的存在,或许比任何定义都更真切。
深秋的清晨,林悦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清和牵着条老黄狗从巷口走过。那是他从流浪动物救助站接来的,瘸着条后腿,却摇着尾巴跑得欢快。“它叫阿福。” 清和远远喊,声音被风送过来,带着笑意,“以后你加班晚了,它能陪你走夜路。”
被子在绳上轻轻晃,阳光晒得棉花蓬松又温暖。林悦摸了摸被角,想起自己刚搬来时,总怕黑怕孤单,夜里要开着小夜灯才能睡着。而现在,她能在停电的夜晚点着蜡烛改方案,能在暴雨天抱着膝盖听风声,能在无数个独处的时刻,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清和的摊子收得早了,有时会绕到工作室门口,放下一小把刚摘的野菊花。林悦会在第二天把花插进青瓷杯,摆在窗台最显眼的地方。他们不再聊未来,不追问过去,只分享 “今天的云像棉花糖”“哪家的豆浆熬得稠”,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土里悄悄相连,枝叶却各自伸向天空,自在又舒展。
有天傍晚,林悦锁门时,看见清和蹲在路灯下给阿福梳毛。她走过去,两人一起看着老黄狗在地上打滚,把落叶蹭得满身都是。“《清静经》里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林悦忽然开口,“原来最简单的,就是最接近道的。”
清和抬头看她,路灯的光在他眼里碎成星星:“就像阿福打滚,从来不想为什么要滚,只是想滚而已。”
两人都笑了,笑声惊飞了落在电线杆上的麻雀。林悦转身往家走,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野菊花的清香。她知道,有些关系不必非要个结果,就像这梧桐山的四季,春有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