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开始鸣起来了,在这个燥热的午后。其实,这些天一直很热,而我也不忙,居然没注意到蝉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它们那鸣叫的声音,娴熟轻巧的样子,显然已排练了许多天,宛如生活中的主角。
蝉离我并不远,就在窗外的梓树上。只是今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蝉鸣才一下钻进我的耳朵里,激越而长久。
我不是蝉,捉摸不出它的心思,反正它是越热叫得越大声,或者在正午,或者在无风的傍晚。不知它是欣喜还是烦闷,它的叫声听不出任何感情。从我记事时起,无论在野外还是村庄,无论是在高枝还是矮树,它就一直那种声音。我无法了解,它们是幸福还是痛苦,是欢唱火热的季节,还是哀鸣自己短暂的一生。
当然,我不是蝉,蝉也不在乎我,它可不管我睡不睡得着,也不管我知不知道它何时来。反正,它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既然来了,既然盛夏是它生命的春天,它就在它自己的春天里高歌。
它不理会麻雀的叽喳,不埋怨太阳的炙热,只是栖在自己的枝头,为自己的存在而吆喝。饮汁啜露,哪怕只有一个月,两个月的生命,它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向人们证明,这个世界它曾经来过。
虽然它的叫声简单,乏味,重复,但它从没有想过要停下,它并没有因为别人的情绪而退缩。
比如我,站在窗前,向树叶中的它挤眉弄眼,打手势,大声吼叫,它头都不回,根本不鸟我。
由此一见,我与蝉差得远了。我受不了它的鸣叫,睡不好,醒了又烦,从床上到地下,被它牵着鼻子在卧室走来走去,弄得一身大汗。而它依旧两眼向前,用腿紧抱树干,连一丝讥笑都不留给我,只为自己一生唱一首歌。
像我,太阳一出来,温度一高,就蔫皮耷脑,什么都不想做,更别说唱歌,连哼哼都有气无力。
像我,本来做自己的事好好的,别人一吆喝,我就慌了手脚,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往往半途而废,呆在某处怨天尤人,再也鼓不起前行的勇气。
蝉也许知道自己的生命短暂,生如夏花,转瞬即过,它便用高亢的歌声将其拉长,尽管不精彩,但嘹亮,尽管不轰轰烈烈,但留在人的心上。譬如我,譬如你,哪一个不是听着蝉鸣长大,哪个不是一到夏天,就想起了蝉鸣。
可是我们呢,生命比蝉久了几百倍,留下了什么呢,有什么能让别人想起?有的人终其一生默默无闻,没有放过一个响屁,有的人一生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有的人一生追名逐利,为人所不齿。
我呢,也只是顺着生命的足迹,缩着脖子,弓着腰,迟迟疑疑,机械地前行。
生命于我,如同一张白纸,被我挥霍后,揉成一团,被风吹向下一个路口,摇晃着,等待下一场风吹。
我发现,滚动时,没有声音,没有痕迹,看不到尽头,只知道,有一天,生命总会到尽头,而我,两手空空。
我不如一只蝉,敢在火热的天,为生命嘶吼。
当然,我不是蝉,只在这个无聊的午后,因了自己的寂寞,而心底生出无数妄自的揣测,任火热的时光大步大步从身旁哧溜溜地走。
蝉在树上,没有心思理我,依旧高歌,似乎在说,走自己的路,自己对自己负责。声调没变,节奏没变,这个世界仿佛它第一次经过。
我在这儿与你相遇,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