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想,大唐安西都护府下的一个普通士卒。不像那些读书人想得建功立业,百战封侯,我从军是为了填饱肚子,再用军饷给自己娶上一个媳妇。
参军时我的嫂嫂告诉我,去河西,去西域,往西边走,那边军饷多,那边能升官发财。我听了她的话,毕竟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嫂嫂说的是对的,西域能升官发财。
刚到都护府时,那些趾高气昂的老卒总是给我讲。我们才是这西域真正的王。那最美的胡姬,最优秀的骏马,最肥美的羊羔,这戈壁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只要我们想要,那就是我们的。我总是满怀羡慕的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们也大气的拍着我的肩膀,你也会体会到瀚海之王的痛快的。他们是如此的自信,那样的光芒四射。
大历十六年,郭将军的使者终于从回鹘回到朝廷,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朝廷,还请求朝廷为我们安西都护府补充兵力。朝廷知道我们还活着,知道安西都护府还在很高兴。就在那年,我们将军成了武威郡王,我们这些士卒都升了七级。但我们最希望的支援却没有来。有人说,中原仍未安定,朝廷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将军说那是谣言,我也不知道该信谁的。后来便不再纠结信谁的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守着这大唐在这戈壁上的最后一座城。
嫂嫂说道确实是对的。西域确实可以升官发财。连升七级的我,现在,也该是个校尉了吧!只是我这校尉手下没有士卒,我这校尉便是别的校尉的士卒。现在的我也不缺钱了,将军下令铸币,几十年的军饷一次性发下来。整个安西军个个都是有钱人。但我还是没有娶妻生子。刚来西域时,每天晚上都有那些金发碧眼的异族姑娘钻进我的被窝。他们喜欢我们这些都护府的士卒。可惜那是的我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升官发财,娶个正儿八经的妻,生纯纯正正的汉家血脉。谁知道如今竟打了一辈子光棍。哈哈。
我已经时满头白发了,我的脊柱已经佝偻了,沉重的陌刀已经拿不动了,从我手中射出的箭矢已经不能从敌人的身体穿堂而过。威武的铠甲空落落的挂在我的身上,狂风卷着沙尘向我扑来,我竟是一个踉跄。我老了,但在安西军中,我并不显老。都护府里到处都是比我还老的老兵。我刚到这里时,那些老兵,现在很难见到了,他们没有几个是寿终正寝的,都死在了一次次的战争中。我是他们的后继者,但我没有后继者。
以前听那些老兵们讲的辉煌我从未体会到。我只是看着他们死在别人的刀下,我看见和我一起来的乡党死在胡人的刀下。他们都死了,没有寿终正寝。我还活着,活到了现在。可我终究要死去。现在,可能就时我要死去的时刻。
开元年间,安西都护府驻兵数十万,从长安,到西域,再到更远的地方,挂上唐旗,横行无忌。那时的我们,是这西域的王。当辉煌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了。
当初从军,本就是为了活命,那场叛乱,打断了大唐的脊梁,打断了我大唐横行西域百年的历史。大唐还在,却是病入膏肓,苟延残喘朝廷威信不在,该发的军饷发不下来,不该征的税负征了一茬又一茬;该死的乱臣贼子不死,为国为民的好官却贬的贬,死的死。这样的天下,哪有我这平头百姓的好日子。
不知我那兄长还活着吗?不知我家的香火是否长存,不知道那中原,是否已经安定,不知这天下,还是那李氏天下吗?
哈哈,皆不知,皆不知,知何事?我知我命绝今日,我知我死于碎叶,我知与我同死者乃是武威郡王郭晰,我知大唐安息都护府自今日不复存在。
不痛了,我渐渐的不痛了,肚子上被捅的大口子不再痛了,手上的刀也挥不动了,我看见那面目狰狞的敌人扑来。我感到有些困意,昏沉沉的,我便睡去,眼皮合上之前,我看见血红褪去,满眼都是妩媚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