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到他了,这次是一个清晰地故事:
她坐在明亮的化妆镜前,有些羞赧地对发型师说:麻烦给我梳一款端庄漂亮,又不显得那么庄重的盘发,麻烦您了!她对人总是那么客气,弄得别人对她也客气起来,这样不好,她总是跟人亲近不了,像是个御姐,时刻保持着警戒的距离。头发渐渐成形,沿着额头的编发让他的脸型看起来圆润饱满,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可是,她还没想走,欲言又止。发型师见人无数,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问她:亲,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她终于羞涩地说出她的要求:麻烦您,能不能给我画一个妆,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看起来显得漂亮,但是不仔细看,又像没化妆一样……她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苛刻,这应该叫裸妆吧,应该是化妆的最高境界吧,人家能做到吗?化妆师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姐,是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吧?”她身子一震,脸竟然红了,化妆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仿佛给她力量,没有再多问什么,拿起粉扑,在她脸色上下起功夫来,均匀白皙的脸庞,角度合适的高光,清扫些腮红,让她看起来皎洁透亮,却不失本色,连个眉粉和睫毛都没再装饰一下。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心里暗想:“要是再美点该多好,再美点,再年轻点,要是能惊艳到他该多好!”她竟然暗暗责怪起自己来,只有这种时刻,她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对于眼前的这个自己,如此的不满意。不过,经过这样一番捯饬,她自认为在人群中她应该算是比较耀眼的一个了,至少能做到端庄,有韵味。
那是个喧闹又有韵味的咖啡馆,四周围满了吧台,吧椅和各种酒具,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那里很安全,她可以窥到全貌,又能保护自己,不被一眼看到。她点了杯咖啡,想平复一下内心的波涛汹涌,另外找些事给自己做,然后,她开始静静的观察周围人脸上的喜怒哀乐。突然,音乐声响起,四处落座的人们一下子活跃起来,纷纷起身,邀请身边的人跳舞,她承认,黑色暗花的中式改良长裙、丝绵的披肩、精致的发型和妆容,她是那晚人群中比较耀眼的一个,身边一众人的邀请证明了她的“自我感觉良好”。可是,此刻的心境,哪是跳舞的心境呢?她一边微笑拒绝,一边努力穿透人群,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她拨开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他,他穿着棒针粗线的毛衣,带着熟悉的围巾、米黄色的亚麻长路,静静的做在那里,眼睛正在朝这边直射!他们眼睛对上的那一瞬间,她全身都不能动了,连血液,似乎也停止了跳动。他们似乎很期待这次偶遇,他们似乎都预示到了,这次一定会“偶遇”,他们就这样坐着,眼睛锁视对方,但没有谁有起身先行动的勇气。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太久了,这样的煎熬太久了,见不到还好,近在咫尺却又仿如天涯的煎熬,几乎把她击倒。为什么她不能主动,当然不能,她没有自信这样做,越是近在眼前,她越显得没有自信,不行,还不够好、还不够美、还不够、不够……逃离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她起身仓皇而逃。咖啡馆门口,空气终于再次畅通,她大口呼吸着,眼睛竟然还是禁不住往里面瞟,“真没出息!”她心里都仿佛有些自责了。突然,她竟然遇到了大学宿舍里那帮朋友,她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硬生生的碰上了,两种心境的转换,连她都有点应接不暇。大家一起寒暄,抱在一起笑,一起聊……热闹点好,让她不安的心有个逃遁之所。可是,她还是禁不住,眼睛一直在咖啡厅的大门口徘徊,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手里拎着两杯外带的咖啡,直朝这边走来,眼睛里有点愤怒,竟然硬生生把她从人群里拽了出来,拉着就走。宿舍那帮姐妹,哪个不是深谙他们故事的人,当初陪她哭了那么久,早已一起帮她期待了今天的相遇。
她就由他这么拉着,走了些路,人渐渐少了,然后,他就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她,换句话说,唤醒了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看着他,眼泪哗哗的流,没想挽回什么,再次相遇不是想逾越,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家人和孩子,她所需要的,只是这样最简单的再次相遇,眼神对望的一刻,证明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互相的心里都还有这样一个小角落,里面装着对方。
之后的画面突然变得很狗血,突然出现了她老婆和各种争论,然后她慌乱中撤掉了他的围巾,为什么眼熟,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她送给她的,他竟然一直戴着,她抓着围巾,好像抓住了回忆中某个重要的点,然后逃上了车……
他和她分手已经十一年了,可是对于她来说,他竟然一点也不陌生,因为梦里,他们总是在各种情形下相遇,醒来的那一刻,故事的每一个细节,竟然那样清晰,比现实生活里的某些细节还要清晰,而且,明明醒了,情绪竟然还留在梦里。她总想给他一份告知,可却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于是,无数的梦境,成了她最长情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