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焕
1
自从沈从文15岁离开凤凰，他就一直活在小城的印象里。
凤凰县原叫凤凰厅，按照当时城里人的说法，那里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两百年前，满人为了治理中国土地，为镇抚与虐杀苗族，派遣了一支队戍卒屯兵驻扎，便有了城堡与居民。
偏僻的边疆小城有着最淳朴的民风，最善良的百姓。
农民勇敢而安分，敬神守法；商人洒脱勤劳，不贪财占利。人人洁身信神，守法爱官，其乐融融。
正像陶渊明的桃花源一般，越是人烟稀少，越是与世隔绝，受到外来文明的影响小，保留人类的童心就越纯真。
这也是沈从文离开家乡多年，依旧念念不忘的原因，他甚至一直把自己定义为“乡下人”，并且是一种骄傲自豪的认可。
2
沈从文的大半生是在都市里度过的，先后在西南联大、山大和北大任教。但他对都市一直没有太多的好感，在他看来，城市文化是一种扭曲人性的、虚伪的、做作的畸形文化，有悖于人性的正常发展，与湘西自然纯朴的民风区别很大。
湘西正是一个文明不够发达的世界，文明在此处是对人性的束缚，是人性恶化的催化剂。
沈从文有一部分作品是根据民间传说而发展来的小说，如《龙朱》。龙朱是白耳族的王子，美丽强壮如狮子，温和谦顺像小羊，阳光、勇敢、聪慧，被人当成神来看待。正因为他的完美，没有一个女孩子有勇气爱他。
完美，让他孤独。
直到有一天，对面山头黄牛寨寨主的女儿勇敢的唱出了了对龙朱的爱慕，恰巧又被龙朱所听到，两个同样真诚、勇敢、而美好的人终成眷属。
湘西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是要通过一首首热烈的情歌对唱来寻找意中人的，歌声吸引，便开始约定幽会的日期。
《媚金·豹子·与羊》中美丽的媚金敢爱敢恨，爱时候的执着热烈，当误以为豹子失约不是真爱她的时候，她便毫无留恋的选择了死去。
另一方，豹子原打算赴约前，准备送给媚金一只没有杂色的小羊来表达爱意，因此四处奔波寻找。找不到最好的礼物，他是愧于见媚金的，一家家，一村村，豹子只为了一个承诺便忘记了另一个承诺。
两个彼此在乎的人最怕的是被辜负。
当天渐渐亮起来，豹子带着小羊来山洞赴约，发现的却是因失望而死去的媚金。
这就是沈从文湘西世界的爱情理想，真挚的容不得一点杂质。
3
当沈从文看待城市中的感情又是另一景象了。
《八骏图》写主人公“达士先生”去青岛的一所大学任教，虽和未婚妻分别，但每天都会保持通信，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包括见到的人，听到的事，刚来到的第一天甚至一口气写了三封信。
就在达士先生写信时，窗外的一个黄衣女子打断了他原本的思路，他在信中写到，这的环境很美，还有难忘的黄色花朵。
在他所居住的临海房子里，一共有八个教授，每个人都是病态的，而达士先生原想治愈他们，没曾想，反而病的更重了。
沈从文的此类作品阅读起来虽没有凄美的感叹，却会为他幽默从容的讽刺笔调为之一笑。
没有经过文明洗礼的湘西尚存在真，而都市的知识分子却都在坚持虚伪的道德。高级知识分子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压抑着内心的欲望，内心渐渐扭曲变态。
这就是都市文明的魅力，所谓的道德。
突然想起周作人的一篇文章《什么是不道德的文学》找来看了下，他如是写到：胡君批评《蕙的风》的话最重要的是“有不道德的嫌疑”，”故意公布自己兽性冲动”，“应当严格取缔”！我不知道汪君情诗之所以不道德，因为什么缘故：是因为讲性爱呢，还是因为讲的欠含蓄呢？倘若是因为欠含蓄，那么这是技术上的问题，决不能牵涉到道德上去。
然则他的不道德，一定是由于讲性爱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性爱是如此丑恶，至于不能说起，至于会增加罪恶？我想论者如不是自残支体的禁欲主义者，便没有是认我这个疑问的资格。倘或以为这是做得说不得的，那是可怜的伪善者，还够不上理学家的称号。
周作人的这段话似是说出了沈从文想对“八骏”说的话。
从性爱角度审视人性，反思文明与道德的关系，就能知道都市文明病“阉寺性”是违背人性发展规律的。
而湘西世界是受自然的力量所支配，这里的性爱是沈从文对生命力的赞美。
湘西是淳朴的田园，是沈从文安放理想的梦里水乡，那里发生了很多故事，还有一个一直在等待的翠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