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晚秋之时,下起了久违的雨,三五年前曾独步栖灵寺,今日趁着难得的机缘又来寻秋。
明日是廿四节气中的小雪,在广陵这个南北交接的地方,还不曾恰逢时节。好在,落得一场淅沥的秋雨,倒是给人无限的清闲之感。
进了寺院的大门,依旧是高耸入云的银杏,满阶的黄叶,夹杂着无穷的秋思,静静地记叙着昨天和今天。踮起轻巧的步伐,生怕踩伤了它们。往前,氤氲着炉烟的香火铜鼎,似乎延续了千年,不知道它是否承载了古人对今人的谆谆开导。寺院本身是僧侣清修的地方。善男信女来求取姻缘、财运,我也怕扰了他们的殷切期盼,悄悄地走着。
今年秋天,偶然间结识了个朋友,像极了前世千百次擦肩的故人,可始终记不起来她的样子。闭上眼睛的时候,在平山堂前,雨声变得分外静谧,仿佛在和千年前的欧阳公、苏学士对话一般。我是喜欢写文章的,在他们面前,自然也不甚怯场。隔绝外界的喧嚣,此刻整个时间都安静了下来,停滞在一分一秒。
沿着苔藓遍布的石阶而下,是放生池,池上有船厅。塘中的鲤鱼,不晓得是不是听了佛祖的开示,十分近人。人生是处皆修行,最大的修行或许不是渡人而是渡己。过去三五年的我,似乎怨念、成见、戾气颇重,借着今日的秋雨,聆听一场佛前的梵音,应好生忏悔一番!
有人说,雨是没有声音的,只是水的化身,在落入凡尘之前,度化了自己。照此看来,何尝不是呢?是人生赋予了雨的印记,造就了一树的相思。青石板上落下的枫叶,有的青黄交替,有的殷红初现,也有的枯槁待尽,像是你我的人生,青春、壮实、老去。见证这一切的是这场秋雨。
南宋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曾写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而今听雨,僧庐之下,不恰好是眼前的景色吗?我尚未鬓露霜色,这是我比起词人庆幸的地方。词人的感慨,要经过多少的风雨消磨才能发出,只恨浮生若梦太匆匆,还容不得他多去实现些什么,就忽然老了。
栖灵寺最好的风景大致就是平山堂前和谷林堂前这边了。再往后,是纪念鉴真大师东渡的佛堂,今年檐廊下挂着许多风铃,各样的色彩,宛如各样的人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和着时而稠密时而稀疏的秋雨,钟磬和鸣一般,叫人深思无限。一路走来,拍了数张风景照片。算是记录下这一刻,倘若有缘,来时不久,当相见也。
近处巍然屹立的栖灵塔,相传白乐天和刘梦得曾踏步九层而上,留下各自相和的篇章。记得数年前我也曾拾级而上,在最高的地方。尽收烟雨中的扬州古城,朦朦胧胧,不胜美也。转身的那一瞬,好似穿越一般,把自己身上仅有的文弱书生气修饰的尽致淋漓。
天色渐渐地晚了,雨也缓缓地停了。收拾起躁动轻浮的心态,也到了归家的时候。出了寺院的大门,再一眼回顾,终究要说告别的。淮东风物、情怀景致,让人流连、让人动容、让人沉思,这是广陵不同于他处的。我许下最后的心愿,希望你我来时相携手、并肩,无论风雨、无论霜雪,还庚子秋天求取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