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夏天,我落榜了。
在那个黑色的七月里,我痛苦失望迷茫…抱怨命运的不公。母亲猜透了我的心事,说你要是愿意回校复读,娘砸锅卖铁也支持你上学。
可是,看着母亲满头越来越多的白发,还有额头上一道道刻满沧桑的皱纹,我的心却隐隐作痛。
我说,娘,我不上学了。我要挑起家庭的重担,转过身,泪水却在眼中打转。
我小时候家中生活很困难,九岁那年父亲因病离开了人世。大哥为了生活跟随姨父去了东北谋生。
在困难和不幸面前,母亲没有倒下。而是坚强乐观地接受命运的挑战,风里来雨里去,母亲没说过一句苦和累,却用一双小脚撑起了家。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命远没有同情这个家,第二年春天,二哥也因病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十六岁,正上初中。
尽管那时生活很困难,母亲依然坚决地把我送到学校。并支持着我上完小学,又迈进中学的大门。
母亲不识字,却深知文化的重要,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我知道,母亲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因此,那时的我学习一直很努力。
1985年夏天,我和同龄伙伴一起参加高考。到了第二天下午,我们正考试,天空突然暗下来。考场外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风雨中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打在窗玻璃上,砰啪作响。等我们交上答卷,走出考场,校园里落满了树叶和被风折断的树枝。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旁的许多大树被刮倒,刚刚成熟的,马上就要收割的麦子,全被砸在地里,眼看到嘴的口粮,转眼被老天夺走了。
可是,更让我意料不到的是,我竟以三分之差落榜了。尽管母亲仍然支持我回校复读,可我心里明白,家中根本没钱让我再复读,我更不愿让母亲再去求人借钱。
看到我决心不复读,母亲拍拍我的肩,轻轻叹口气,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好男儿是不会流泪的。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哩。你在学校不是作文很好么?可以给报刊投稿呀!不仅学知识,还能丰富自己的生活。”
母亲不识字,却用最朴素的话告诉我做人的道理。也让我走出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我还年轻,外面的一缕阳光,一阵轻风,一束吐绿的新枝,对我都是魅力十足的诱惑。我找来一些写作知识的书籍,用母亲卖鸡蛋的钱订阅了当时的报刊。白天下地劳动,夜晚孤灯为伴,书报为友,写一个又一个心中的故事。并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和期待寄到了报刊电台。
那时候,我的心中便有个蓝蓝的梦。也许有一天我能成为一名记者或者文学家。
然而,文学之路却极其艰难。我的一封封稿件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偶尔收到的也是编辑的退稿。我失望了,甚至想扔掉手中的笔,烧掉那些底稿。母亲却说:“做事得有信心,古人都说钢梁也能磨成针,你才开始咋就灰心呢?”
母亲的话给了我鼓励和信心,我又重新拿起手中的笔。终于,1986年夏天,我的一篇小稿在当时的《时代生活报》(齐鲁晚报前身)发表。收到报社寄来的样刊时,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眼中流下泪水。以后的日子里,我写的稿件先后在全国多家报刊电台发表,有的作品还在国家级媒体获奖。
每次收到寄来样刊,母亲都会抢先拿在手里,反复抚摸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时还拿给邻居们看,说瞧俺儿写的文章都登报了。那时我的心中便有一份温暖的感动。
我不过是文学天空里一颗暗淡的小星辰,也许永远都不会成为文学大师。但我却有着自己小小的邮票似的野心,唯愿自己的每一行文字都浸染着墨香,却不脱离人间的清欢与清愁。因为我的梦里有母亲的期望,还有我对文学的挚爱和难以割舍的情缘。
作者简介:
马银生,出生于1968年,山东汶上人。忙时种地,闲时看书,偶尔写写字。汶上作协会员,常有文字发表于多家报刊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