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晨钟暮鼓声里,我曾听尽千年的风雨;今夕宝塔飞檐之上,我又数遍万里的过云。半生流殇,那世谁许我彼岸花开;一世忘情,此生我与谁共证菩提。绵延的霓虹灯下,何处可寻后主西楼的梧桐,和我寂寞;热闹的车水马龙,哪儿能觅清照窗外的芭蕉,解我相思。月在江上成双,我在江边独醉;千年之前,千年之后,浪花淘尽的不单英雄豪杰,更有多少痴男怨女,爱了一人,倦了红尘。
——题记
七夕之夜,九霄之上,喜鹊结桥银河。鹊桥中央,阴阳两分,光暗各自延展两岸。此岸极昼,彼岸永夜。
织女身躯和光同尘,站在鹊桥中央的阴阳结界光明一侧,双目深邃如亘古长夜,痴痴望向彼侧的牛郎;牛郎全身恍如融化在黑暗之中,两眸却灿若晨星。
牛郎用眼神制止住织女伸向黑暗的柔荑,接着把自己的左手缓缓探向光明。当光线落在牛郎手上的时候,牛郎的手马上龟裂犹如老树干,同时升起渺渺青烟。牛郎右手死死紧握着,指甲深深掐入皮肤,皮肤淌出的血和全身飚出的汗坠到地上。
牛郎微笑着轻轻说道:“娘子你听得到吗?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织女双目瞬变亘古雨夜,哽咽说道:“相公,疼吗?今年换我来搭通阴阳好吗?”
牛郎憨憨一笑,说道:“娘子你不用担心,没事的,这一千两百三十万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多疼的。”
牛郎把老树干般冒着青烟的左手用力伸向光明,除了左手焚毁更快之外,怎么也伸不进去光明那侧。
牛郎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全身大大小小因为极度的疼痛而痉挛的肌肉,温柔地说道“娘子,这点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我怎么也伸不过去你那边,真的好想抱一抱你,至少握一下你的手也好。”
织女泪眼婆娑,伸出柔荑想握住牛郎的左手,牛郎急切叫道:“娘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织女抽泣着说道:“我知道用躯体搭通阴阳有多痛,我是知道的,这千万年以来你所受的千万次折磨我都是知道的.....”
牛郎強笑道:“娘子,我真没事的,我真的是习惯了,只要能够跟你说上话,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如能握住你的手甚至抱抱你,再痛上一千倍、一万倍我也撑得住。”
织女敛起泪雨,幽幽地望着牛郎:“相公,这千万年的相思只换来你被千万次的折磨,这千万年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牛郎嘴角泛起温暖的笑容:“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娘子,你就是我这千万年等待的意义,只要还能见到你,还能跟你说说话,哪怕再等上千万年也是有意义的。”
织女:“相公,等待与你相见的时候我是万箭穿心,见面看着你受尽折磨的时候我是心穿万箭.......”
牛郎:“娘子,等待与你相见的时候我也是会难受的,但是我一想到你,心里就有满满的蜜糖,这些蜜糖会从嘴角的笑容里溢出,我四周的黑暗也会跟着甜起来。”
织女轻叹了一口气:“相公,你好傻,你说的都对。但我一想到你却是心儿碎成千万缕,然后这千万缕会焚成飞灰。身边这无尽的极昼会变成无尽的尖刺,让我永不成眠,知道吗?我盼相公你入梦,知否?梦外天涯,梦里天涯。”
牛郎:“娘子,只要仍有期待,我就能继续忍耐。若然有繁花三千,蝴蝶亦可飞过沧海;因为有痴情万种,喜鹊终究结桥银河。”
织女:“相公,因为觉得有希望所以才会觉得失望,失望多了,也就绝望了。总不见明镜台,明镜台已沾满尘埃;我空有菩提心,菩提心却纷乱如麻。或许该是结束的时候了,或是永坠地狱,或是永陷轮回,总比继续这千万年的茫然要好。”
牛郎:“娘子,只要能和你一起,地狱即是天堂;你若永陷轮回,我便永埋俗世。”
牛郎和织女深情而坚定地望向对方,两人的视线越过这千万年的茫然,越过无尽的空间,越过阴阳的交隔,越过无数的轮回,越过生死的分割,不可阻挡地缠绕融合在一起。没有你,再美丽的风景也找不到可以凝注的焦点;没有你,再醺烂的鲜花也嗅不出可以沁人的芬芳;没有你,再华丽的乐章也寻不到可以倾听的旋律;没有你,再醇厚的美酒也尝不出可以回味的酣畅。
牛郎和织女豁尽所有的气力砥顶着鹊桥中间的阴阳结界,拼命拥向对方,两人的距离一寸寸地接近着,两人的躯体一寸寸被焚毁着,喷涌翻滚的青烟泛着触目惊心的血光,但牛郎和织女交织的视线里满溢着积蓄了千万年的深情、千万年的温柔;两人嘴角的微笑满溢着春天里所有能够找得到的蜜糖;两人的心脏跳成一个节奏,安详而有力。
牛郎残缺不全的双手抱住了织女血肉模糊的纤腰,织女皮开肉绽的双手搂住了牛郎伤痕累累的脖子。这刹那时间忽然静止下来,除了眼里只有彼此的两人是彩色的,这世间其他所有的一切尽变黑白。
织女仰着脸,檀口半启;牛郎俯下头,热唇滚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谁懂痴男怨女,多少肝肠寸断。
一吻永恒,柔情无尽。两人的相拥的躯体爆发 了最后一道豪光后归于湮灭,只留下一滴这世间最纯净晶莹的泪水,混在忽然而来的倾盆大雨中洒向茫茫的大地。
七夕良辰好景,唯我茕茕孑立?月在江上成双,我在江边独醉。有些以为不会忘记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有些以为能够忘记的,偏偏兜兜转转地回想起。很羡慕鱼忆七秒,结束后就可重新开始;也欣赏树刻年轮,经历过便能永不相忘。
大雨忽然而至,众人双双对对而去。我不是喜欢淋雨,只是在雨里没有人会发现我的泪水。或许是泪水会相感应,织女牛郎所留的泪水滴在我的额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觅遍天涯断肠处,醉眼相看同病人。
是真心,才疼真心;是真情,才懂真情。既然知道了牛郎织女,便以此文铭记他们,也是铭记我自己。彼年春尽,今生无爱;此夜之后,七夕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