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清静死了，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
娘仨死了好多天，还停在殡仪馆没有火化。以她老公为首的王家人和以她哥嫂为首的张家人最近吵得很凶，都在争着为张清静办理后事的“权利”。当事人倒是没人顾着早些入土为安了。
张清静到底何许人，竟得如此“殊荣”，引得两边争相安埋。
其实也不过是穷山旮旯里的一名普通农妇罢了。
事情还得从她死去的那天说起。
张清静死于非命，确切地说，是车祸。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天上飘着冻雨，风呼啸啸地刮来，像刀片割在脸上。
天不见亮，张清静全副武装地推出电动摩托车，又叫了刚吃完早餐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的上了车。小女儿刚满七岁，小小的个子，只能站在电动车前抓着车把的手套。大女儿十岁，坐在座椅后面抱着张清静的腰，自发地把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放进张清静的上衣口袋里取暖。
两年了，每个上学的日子，娘仨都是这样一前一后骑着摩托车往返于学校与家中。家里距离学校十来公里，张清静每天把孩子送到学校，又骑车回家，开始一天的农忙。不曾想，这天竟是一去不返了。
张清静一路骑着车，刚拐上国道，一辆大货车就贴着边上飞驰而去。摩托车站不稳，倒了，娘仨摔下来，被货车的后轮碾碎，当场死亡。
当时正是上班高峰期，路过的司机赶紧报了案。
据报案的人说，现场相当惨烈，以至于有目击者当场就吐得昏天黑地，还有的直接晕了。
交警查了沿途的监控，当天中午就抓获了货车司机。车主兼司机的刘全当时正在隔壁镇子的饭馆吃午饭，被抓了才知道自己碾死了人，还是三个，顿时吓晕了过去。
大货车全责，又是黑车，没有车险，只能自己承担全部赔偿责任。刘全的车本来就是贷款买的，一直没什么生意，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弄成了黑车。没曾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赔吧！房子是按揭的，车子也是按揭的，统统卖了，到最后也不过凑出来十六万块钱。
赔偿款不多，但一直没分下去。
02
张清静死的当天，她老公王力接到消息，第二天就从浙江的厂子赶了回来。
王家和刘家在殡仪馆碰面，商量赔偿事宜。王力一直嫌刘全给的赔偿太少了，3条人命，十六万怎么够！
奈何刘家情况的确具体，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知根知底。刘全和他女人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比起死了媳妇和女儿的王力还伤心。
到后来，刘全就一个态度了：钱就这么多，你们要就全拿去，不要我就去坐牢也可以。
王家认为，大家乡里乡亲的没必要闹那么难看，刘全去坐牢，对他们也没好处。况且十六万也是钱，人都没了，钱不能再没了。
两家人达成协议签了字，王家收了钱就准备发丧，摆个酒席。
这时，张清静的大哥大嫂带着她爸妈来了。四个人对着遗体伤伤心心的连哭带骂。
她哥嫂骂：“你这妹子不长心，年纪轻轻就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哟，以后爸妈可咋办哟！还要我们为你尽孝在跟前哟！”
她爸妈骂：“你这姑娘没良心，年纪轻轻人没了，叫我两老口咋办哟！你哥嫂他们困难哟！还要我们挨家挨户去讨饭哟！”
可惜，张清静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四人哭完，擦干眼泪，指着桌上的赔偿金吼道，这都是清静他们娘仨的买命钱，你们王家人良心烂坏了要独吞！
王力哪里听得这话，顿时和他大舅哥吵了起来。张家人刚到他就觉得事情不妙，果然是争赔偿款来了。
两家人吵来吵去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没有刘家啥事了，更没人在乎张清静娘仨的遗体还在边上。
大家在殡仪馆僵持着，谁也不服谁，这钱就一直分不下去，暂时由镇村调解委员会出面保管着。
03
又过了两日，一个女人打破了平静。
那天，一个身穿红色大棉袄，带着浓妆的妇女进了村，一路问着去了王力家。村人问她是谁，她说是王力的女人，肚子里孩子的妈妈。
村里这下炸开了锅，张清静的哥嫂带着她爸妈怒冲冲的砸了王力家的门。他妹妹这才死两天呢，就有女人怀着王力的孩子找上门来了，王力有什么资格拿赔偿款！
王力面对找上门来的蠢女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原来王力回来之后一直忙着争赔偿款，加上村里信号不好，一直没和女人联系。女人担心王力丢下她跑了，这才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这下，争赔偿款王力处于弱势了，怎么能不生气。他想着，干脆来个死不承认，正要和女人商量，张家人已经砸上门了。刚一见面，张家大哥就冲上去和王力扭打起来，张家大嫂揪着那个女人骂，两家父母也找到各自的对手各种谩骂。
邻居们都站在王家院坝里看热闹，人越聚越多。
不多时，镇村调解委员会来了人，才招呼着把几个人分开。王力和张家大哥都挂了彩，各坐一边好一会儿才静下来。
调解委员会拿了赔偿款过来，又开始调解。
王家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清静是王家的媳妇，张家没有分钱的理由。
张家认为，张清静虽然嫁出去了，但这几年一直没有补贴张家。老两口年纪大了，嫁出去的女儿也有赡养父母的责任，现在张清静人没了，自然要分赔偿款来赡养父母。
王家又说，张清静嫁进来的时候，张家要了一大笔彩礼去给儿子娶媳妇，养老的事情应该是儿子媳妇的责任。
张家反驳，嫁女儿收彩礼，自古如此，天经地义。况且王力瞒着张清静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这属于婚内出柜！王家不分赔偿款，他们就去法院状告王力。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激烈。
一直到傍晚，才在调解委员会的努力下达成协议：王家拿10万，张家拿4万，剩余2万用于张清静娘仨的后事办理，由两家共同负责。
双方十分不情愿的在调解书上签了字，又各自领了赔偿款，才散去。
第二日，在殡仪馆躺了多日的母女三人终于回到了村里，入土为安。
又几日，王力在镇上买了个门面，又带着女人去了浙江。张家的摩托车换成了面包车，干起了载人送货的营生。
清晨的国道上，再没了娘仨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