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3期“诈”专题活动。

凌晨12点,燕婷在高速上把车狂飙到时速150千米,远远看去,就像电闪的火花给这漫漫长夜撕开了一个口子。

“走,走。”燕婷对于车速已经没有概念了,她脑海里无限循环这种声音,她就继续踩油门,她恨不得一踩到底,一下子飞离这个世界。

“慢,太慢,”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关着一头巨兽,此刻正因为兴奋而抓狂。它不停地抓她挠她,让她快点,再快点。

时间打了个盹,自由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此刻的燕婷在巨兽的鼓动下,终于有了逃离的决心和勇气。他们一起狂吼,一起奋力撕咬,一起手握着这难得的自由而起舞。

不知道是不是这狂欢来得太过猛烈,一下子吵醒了时间老人,它癔症了会儿,突然清醒过来,两束犀利而又冷静的眼神,从她的车后方射来,还伴随着一声声无情的念叨。

警车的出现,让一切可能都戛然而止,燕婷也像癔症了会儿,她像是被一个棒槌追着敲打,最终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她按要求递上了驾驶证就感觉把自己递交到了刑场,任凭处罚。

风一下子找不到方向而困在了这浓浓黑夜里抱头痛哭,天边也像被人捏住了脖子而闪现着微弱的求救般的眼神,只有燕婷是安静的,就像这夜,散发着浓浓凉意。

人只有在看到希望嗅到可能的时候才会奋力一搏,要么搏得出彩,要么搏得挂彩。而没有希望盼头的时候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反倒安静了,消停了,不死不活地存在着。

“严重超速了知不知道?”一警察问,另一警察审视着她

“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都近200的时速了。”那人又继续说。

危险吗?这算哪门子的危险,这顶多车毁人亡,这算哪门子的危险。燕婷内心苦笑一下,实在无法认可地点点头。

“你这要去哪?家里有紧急事吗?”警察看她一脸的疲惫,这大半夜地超速行驶,一般是有急事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刚才的奋力急驶确实耗尽了燕婷所有精力,此刻她只剩下懒,表情是懒的,眼神是懒的,动作也是懒的,而她的声音像这夜一样安静又冰凉,“直接开罚吧。”

时间又癔症了下,警察也跟着癔症了下,只有警灯在机械地闪烁。橘红色的警灯打在燕婷的脸上,像打在一尸体上。

尸体,她也想到了尸体,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尸体,她奋力挣扎,最终还是走向了尸体般的人生。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还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哭了,但没有声音,只有眼角里的两股液体像蚯蚓一样在这黑夜里肆意穿行。

她的要求并不高,和家人健康和谐不要吵吵闹闹,然后有一份工作,安安静静地工作就满足了。

生活原本对她也不错,孩子上学了,她如愿上了班。因为努力和珍视,她把工作做得不错,和同事融洽,也受到老板重视,一年的时间她从车间员工升到了中级管理层。

产品就像她的孩子,从它的出生,到它的品质再到它的流向,她都是层层把关,步步经手。对它算是知根知底。这也是老板重视她,客户信赖她的原因。

她原以为生活会这样顺利铺开,她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她的世界也变得明亮多彩起来。可是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带来的喜悦就像口渴时吃下去的一颗糖,看似甜甜的,却也是黏黏的,使原本就不通畅的喉咙更加的难受。

这源头还是来自自己找的老公,根本不情愿她出去工作,结果就是介绍她到了熟人公司,还安置了一双隐形眼。她和异性同事只是打声招呼礼貌性微笑都能被上报,然后生活就开始了各种的鸡飞狗跳,不得消停。

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老公又和她大吵一架,她知道电话里一些事情是说不清楚,就连气带急地要回家理论,谁知刚启动车子,就看见一女孩衣服破烂地跑到了她的车头趴了下来。

今天真是撞鬼了。燕婷直接爆了粗口,“啪”地推开了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么小就来碰瓷敲诈啊,你等我开起来再躺下呀,我这还没走呢?”燕婷两手叉腰,胸前一起一伏似波浪汹涌。

女孩趴在地上,脸上虽有脏迹,眼睛里却黑得透亮,怎么看都是一脸纯真样。燕婷心里一软,脸上却慢了一拍,语气更是生硬,何况喉咙里还堵着一个哑雷呢。

“你家长呢?谁教你这么干的?”燕婷惯性的思维和口气,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女孩并没有理会燕婷的急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往车轮底下爬过去。

燕婷知道这路边有监控,所以她并不怕被敲诈,只是女孩的态度让她很窝火,这种态度突然就让她想到了业务经理的那风淡云轻一副啥事也没有的态度。

业务经理是正正宗宗的一南方人士,个头一米七,躯体消瘦,两只眼睛却贼亮,说起话来温声细语,让人错觉他文质彬彬,平易近人。

因工作的需要,业务经理经常向她打探订单售后等情况。有工作上的交流,走动自然频繁些。偏偏那经理老奸巨猾又不本分,从一次无意拍她大腿到袭胸。尽管她态度很严肃地说明过,他反倒只是笑笑。

这笑,让她很不满,让感觉自己是故意造作,是对她态度的轻视无视。

就在下午她被叫去老板办公室开会的途中,遇见了他刚好出来,两人相遇之际,他的胳膊肘直直地往她胸上戳。然后拐个弯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发生了也是他的无意之举。

她终于明白,这老狐狸是什么样子了。于是她怒发冲冠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对象,她只能生生吞下这口火气,她吞不下去,搁浅在喉咙里成了一个哑雷。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平复着情绪走进了会议室。她以为,开完会这一天就结束了。

就在三十分钟的会议上,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她只是一眼就明白,那双隐形眼在工作,老公开始找事,原来这一天才刚开始。

当老板问她是不是车间有问题,有的话让她去处理。她只好苦笑着走出来,然后在电话里和老公吵了一架。

就在她气冲冲地要回家理论时,就遇到了趴她车下的小女孩。

她一弯腰,抓住女孩的衣服就给她拖了出来,她很想把她扔出去,最后还是忍住给她丢到了马路旁。“说,你家长呢?她人呢?”燕婷口气生硬得像一把钝刀,野蛮地想劈开一切。她一边知道自己不理智,一边又控制不住发脾气,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狗,狗。”直到这个时候,女孩也没顾得爬起来,而是趴在地上手指着车轮底下说。

“狗?”燕婷朝着女孩手指的方向,弯下腰来看,右侧轮旁边果然一只胖乎乎的黑白纹理相间小奶狗,小奶狗正试图站起来,还汪汪地朝着燕婷叫了两声,仿佛很不满燕婷的大吵大叫吵醒了它的美梦。

女孩再一次钻进车轮处,把小奶狗揪了出来抱在怀里。

“你家人呢?”燕婷的声音先于她的身体低了下来。女孩的举动似一急刹车,闪了燕婷的腰也叉了她的气,让她本来一泄千里的火气突然僵住了。

就在这时,一位火急火燎的老妇人跑过来,身后连拉带扯跟随个大布袋,大布袋和地面半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小希,你这孩子怎么又乱跑了?”老妇人一边责怪着小女孩,一边又朝着燕婷说着抱歉,见燕婷没说什么,就拉着女孩走了,走到五米之外时,女孩回头看了看燕婷,脏兮兮的小脸上染上一种红晕,一种欲说还羞的表情最终化作了一张笑脸。

燕婷坐在车里,女孩的脏兮兮的笑脸像一股波浪,在她心头一直荡着,荡得她人有些晕,有些乱。她明白她已经不需要生活对她微笑了,她只想借助刚才的怒把心里的气发泄出来,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呼吸一把,而女孩的笑打乱了这种步伐,让她再一次找不到方向,再一次迷失在这原本的光明世界里。

望着车外的行人流水,望着那一张张有些焦急又麻木的脸,她突然像个被放掉了气的气球一样焉掉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诈骗犯,自己把自己给骗了,不明是非,错付人生,自己把自己拖进了泥淖里,等想抽身,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任由宰割还是坐等窒息,她无从选择,这都不是她走到今天的目的。

电话叮铃铃地响着,和这个世界一样吵闹。燕婷没接,电话就持续地响,然后是一条条信息,不用看她都能猜出内容来。无非就是问自己到底还想不想过,问自己到底咋想的,问自己心里没鬼为啥不接电话不讲明白等等。

燕婷想着想着就笑了,这笑像一片单薄的纸屑落入了水中,湿淋淋的沉重。

她一直在说在解释,在为自己自证清白,可如今她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多喘一口气都感觉累。

电话叮铃铃地又响起来,她直接关机,启动了车子,像个游魂一样跟随车流飘荡。只是他们都飘到一个地方落下来,而她落不下来,也不愿意落下来。

她不想回家,回家又是大闹一场还会被泼更多的脏水,她也不想回娘家,所有她厌恶的吵闹都是从哪里开始的。当初也是因为逃离那个吵闹的家庭而入了今天的牢笼。

她随着车流入了高速,路越走越黑,车越来越少,她把车窗露了点缝,风就疯狂地往里钻,仿佛是三天三夜的饿狼终于嗅到了食物一样。

一场拉力赛就这样开启了,没有鸣枪示意,也没有观众。风拼命地追,她就拼命地跑,不停地踩油门踩油门。一直踩出一种快意,一种可以胡乱、可以不顾忌任何的快意感的来。那仿佛是自由的味道,有点潮湿,带着原野的清凉和粗犷。

就在她寻觅着那种自由的味道,开启野蛮追击时,一种熟悉的急促的警笛声突然闯进了这黑夜,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腿,让她再一次掉落这人间。

她一直表情寡淡,情绪低沉,一问三摇头的表现,直接让警察认为她精神不正常不适合继续驾车。为了安全起见,她被拉进了警车里,她似被人架着胳膊从黑暗拖进了光明。

燕婷直感觉,这光明里,长满了獠牙,自己沾染了这光明,身体也开始长起了獠牙,伙同这世界开始了自我敲诈的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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