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雅的绘图笔尖悬在透图纸上方,一滴汗从她的太阳穴滑落。星河湾酒店大堂的施工图铺满了整个桌面,中央空调的冷风完全无法驱散她体内的燥热。
"蓝总监,摄影团队到了。"助理在门外轻声提醒。
她迅速抹去汗珠,拢了拢散落的发丝。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连续三天的加班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疲惫。蓝雅从抽屉里取出气垫粉底,轻轻按压在眼角。
周煜进门时带进一阵风,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工装裤,脖子上挂着两台相机,发梢还滴着水。"外面下雨了。"他笑着解释,水珠落在深色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圆点。
蓝雅扔给他一包纸巾:"设备没淋湿吧?"
"相机比我的命重要。"周煜半开玩笑地说,擦拭镜头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他抬头环视会议室,"这个弧形墙面设计太棒了,光线会形成自然的渐变。"
蓝雅的心跳突然加快——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她最得意的设计点。她展开施工图:"我们需要在施工各阶段留下影像记录,特别是这些隐蔽工程。"
周煜凑近图纸,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钻入蓝雅的鼻腔。他的指尖沿着图纸上的曲线移动:"这里如果用长曝光拍摄水泥浇筑过程,会像液态银河。"
"液态银河..."蓝雅喃喃重复,这个比喻精准得让她脊椎发麻。她偷偷打量周煜的侧脸,他专注时眉头会出现一道浅浅的竖纹,像个固执的少年在研究一道难题。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周煜的镜头捕捉了从钢筋骨架到石膏雕花的每个阶段,而蓝雅发现自己开始在他的取景器里看世界——那些她习以为常的建筑细节,经过他的构图突然有了新的生命。
"蓝总监,这个角度可以吗?"周煜蹲在大堂中央,相机几乎贴在地面。
蓝雅走到他身后,透过显示屏看到倒置的画面:工人们悬挂在半空安装吊灯,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形成一道倾斜的光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扶着他的肩膀保持平衡,掌心能感受到他衬衫下紧绷的肌肉。
"完美。"她迅速撤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却挥之不去。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蓝雅站在办公楼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帘发愁。已经晚上十点,她刚结束与澳洲客户的视频会议,整栋楼几乎空无一人。
"需要搭车吗?"
周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水珠在他的登山靴周围溅开。蓝雅注意到他眼下也有淡淡的阴影——为了赶项目进度,他这几天同样没休息好。
"我叫了车,但还要等二十分钟。"蓝雅看了看手机。
"我送你。"周煜已经走下台阶,伞面倾向她这一侧,"反正顺路。"
蓝雅想说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哪,但雨水打湿了她的脚踝,冰凉刺骨。她钻入伞下,立刻被周煜的体温和雨水的清新气息包围。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紧挨着行走,她的左肩偶尔碰到他的右臂,像触电般迅速分开。
"小心!"周煜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拉离一个水坑。他的手掌贴在她西装外套的腰部,热度穿透了层层布料。蓝雅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幕。
"谢谢。"她轻声说,却没有挪开。
周煜的手缓缓松开,却在下一秒碰到了她握伞的手。"我来拿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在交接伞柄的瞬间,他们的手指纠缠在一起。蓝雅感到一股电流从指尖窜上脊椎,她猛地抽回手,却看见周煜的耳朵在路灯下红得透明。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们沉默地走着,肩膀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却谁都不敢再靠近。蓝雅注意到周煜的右肩已经完全湿透,衬衫紧贴在皮肤上,露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他一直把伞倾斜向她这边。
到她公寓楼下时,雨小了些。蓝雅慌乱地整理着根本不乱的头发:"谢谢你送我。"
"蓝雅。"周煜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下周摄影展的邀请函,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我会尽量安排时间。"
周煜突然伸手拂去她刘海上一颗水珠,指尖在她额头上停留了半秒:"晚安。"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蓝雅靠在镜面上,冰凉的触感无法降低她脸颊的温度。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上周偷拍的周煜工作照——他跪在地上调整三脚架,后颈露出一小块晒伤的皮肤。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却点了加密收藏。
凌晨两点,蓝雅在女儿均匀的呼吸声中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光下,星河湾项目的3D模型缓缓旋转。她本应检查施工细节,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周煜的Instagram。
最新一张照片拍摄于昨夜凌晨:空无一人的建筑工地,长曝光下的塔吊灯光在夜空中划出红色弧线,配文只有简单几个字「不眠夜的轨迹」。蓝雅放大照片,在角落发现了自己留在工地的保温杯。
她猛地合上电脑,走到浴室用冷水洗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睛发亮,嘴角带着可疑的弧度。蓝雅拉开药柜,取出一片睡眠软糖,却在包装上看到"25岁以下专用"的字样。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而打开女儿的面膜抽屉。
"妈妈?"小雨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你在用我的熊猫面膜吗?"
蓝雅手忙脚乱地揭下面膜:"妈妈只是...测试一下效果。"
小雨歪着头:"王阿姨说,女人谈恋爱才会突然爱漂亮。"
"谁跟你说妈妈谈恋爱了?"蓝雅心跳漏了半拍。
"你手机里那个拍照的叔叔呀。"小雨天真地回答,"他拍的照片比爸爸好看多了。"
蓝雅差点打翻化妆水。她完全不记得女儿什么时候见过周煜的照片。把小雨哄睡后,她删除了手机里所有周煜的照片,却在清空回收站前犹豫了。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蓝雅想起周煜湿透的肩膀,和他叫她名字时微微上扬的尾音。
周煜的日记本躺在工作室的抽屉里,钥匙藏在暗房的化学药剂柜后。这个习惯从他十五岁开始,从未间断。最新一页的墨迹还未干透:
「5月21日,暴雨。
她的手腕内侧有淡淡的茉莉香气,应该是护手霜的味道。当我说'液态银河'时,她瞳孔微微扩大——这是她被打动时的反应,和看到新加坡项目报道时一样。伞太小了,我不得不控制呼吸频率,怕她听见我失控的心跳。送她到家后,我在雨中走了四十分钟才平静下来。张瑞说我疯了,也许他是对的。我居然开始嫉妒那个被她前夫摔碎的相框,至少它曾经被她握在手里很多年。」
台灯下,一张被反复取出的照片摆在日记本旁:蓝雅站在未完工的酒店大堂,仰头看着天窗落下的光柱,侧脸线条被镀上一层金边。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日期,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后的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