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原先只有一家米厂,名字叫做申田米厂。主人姓张,名申田。米厂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说是米厂其实经营的项目不少。买卖粮食,兑换油米面,稻谷脱粒等等。一来米厂比镇里的米厂距离乡下更近、更便利,一二来米厂老板为人和气,做生意实在,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到他那儿去买卖粮食。我的父母和米厂老板很有交情,他们都直呼他的名字申田。一个村子,每个人之间都沾亲带故。我们两家互称表亲,我叫米厂老板表叔,她的爱人我喊表婶。逢年过节,我妈差我给表叔家送半只鸡或者一只咸鸭,回来的时候表婶总是让我带回一包面粉或者几把挂面。
表叔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博士毕业,是一家医院的脑科医生。小儿子硕士研究生在读。整个村子说到张申田语气里没有不羡慕的。他们的日子才是过的真红火。
仿佛是踩着这种欣羡语气的尾巴而来,不久后厄运也就降临了。小儿子在帮女友搬东西的时候从车上摔了下来,脑部受伤,瘫痪,并且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住院,然后怀有一丝丝期待地回家。回家后,女友再也没来看过他。
表叔表婶在日复一日的照顾中迅速的老去。儿子的吃喝拉撒,每日搀扶着站立数次,每次半个多钟头以及数次的全身按摩。家里几乎成了一个小医院。我妈每次去探望,表叔表婶说的,是小儿子每天的看不见的进步。我妈去的时候讲些俏皮话,表叔的儿子躺在床上咯咯笑,然而听到女友之类的话,就只会不住地哭泣。大家都哄着,不是说你呢,不是说你。
后来,我在外工作了几年,再次见到表叔一家的时候大吃一惊。儿子还是躺在阴暗的房间的床上,表叔的腰弓成了九十度,拿东西的时候手抖个不停。表婶还是沉默寡言,只说了一句,靠我一个人我怎么行呢?我们临走的时候,表叔说“我现在每天都沿着马路跑步呢,儿子也渐渐好了。上次儿子的大学同学来看他,给我十万块,那我是不能要的,我们还可以的。”我看着床上躺着的傻笑着的表叔的儿子,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