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李奶奶
那年，李奶奶七十九了。
老太太小小的个子，微微有点胖，满头的银发剪到齐耳长短。满是褶子的脸上，总是透着灰黑灰黑的颜色。李奶奶说了，那是年轻的时候，上工地干活给晒黑的。
她本人倒也是爱穿一套黑不黑、灰不灰的宽大衣裤。
李奶奶的“李”，就是赵钱孙李那个李，桃李满天下那个李。李奶奶的丈夫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子孙留下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结过婚也不一定，反正我第一次见到李奶奶时，她就是一个人过了。
我第一次见到李奶奶时，是在我们家窗外。当时李奶奶就趴在我们家窗外往里看着。看得那样认真，看得那样忘我，以至于我走到了她身后，甚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都没打断她的“凝望”。
“老太太，您是谁啊？您怎么趴在我家窗口看啊？您在看什么啊？”
实在没办法，我就又用力摇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回似乎“起了作用了”。只见她“呼”的转过头来，一双灰暗的小眼，在满脸的褶子深处忽闪、转动着，满脸的惊诧、恐惧。
“哦……你就是新搬进来这家的啊？……没什么，我就看看，就看看……”
说着，就慢慢向对面一排房子走过去了。
当时，我们一家刚从外地迁到这里，住在一片平房里的一套小房子里。
住的时间长些了，我们才打听到，那就是李奶奶。
第一次在我家窗外遇到李奶奶，我并没有太在意，认为那是因为老人家没受什么教育，不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还因为我们刚搬进来，那是出于她一时的好奇……
一直到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许多次。
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没什么，我就看看，就看看……”
而她一直探视的那个窗户，是属于我家客厅的一扇窗户。由于当时家境贫寒，客厅里也就只有一张饭桌，几把椅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我弟弟当时也留意到了李奶奶的异常举动。有一次，见到李奶奶在“偷看”，反正自己没什么事，就躲在远处观察李奶奶到底想看什么？谁知李奶奶这一趴就趴了好几个小时！这就有点过分了。
于是，得知这一情况父亲就找到照顾李奶奶的护工“投诉”。
李奶奶虽然是孤寡老人，但是由于“参加革命”比较早，倒是很有些光荣历史的。所以，晚年就安排有护工照顾她的生活。
“哦，这事儿啊！你们搬来之前，那户人家也说李奶奶喜欢趴在他家窗户上看。”
护工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她一边和父亲打着话，一边左右看看。似乎想确认一下李奶奶在不在附近。然后压低声音，神秘的和父亲接着说。
“您不知道吗？听说她老公去世的比较邪门，当时她受了不少的刺激。所以，这里有点小问题……隔段时间，还要定期去芳村检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一只短粗的手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比划着。而芳村正是本地著名的“精神病医院”所在地。
“哦……原来是这样。”
听完她的介绍，父亲恍然大悟。
“那你们更应该把她看紧点啊，我们不比上一家，我们还有两个小孩的！把孩子吓到找谁负责啊？找你？”
“是是是……我回头慢慢同她讲咯。放心吧，她不会吓到细路哥的！”
“是就好！”
说完父亲就回家了。
后来，李奶奶就不在我们家窗户那里张望了。据护工后来说，她住院去了。
过了几个月，李奶奶回来了，也不再趴在我家窗户上凝望了。
她现在总是坐在自家门口，远远的向我家凝望。看得那样认真，看得那样忘我。甚至不分昼夜。
（日更写作【750】177/3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