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樟树”,与这“香樟气”

再没有人比我更晚了吧。

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我最后一次扣上寝室的门。

满目狼藉的走廊,和着恼人的热气,总要把人挤回去。可是,这寝室再也容不下我;这学校今后如何,也与我无干。

我意兴阑珊地点开了手机,作势要打电话。大学毕业,虽然不是多大的事,但至少让人知道吧。可望了望通讯录里的名片,却是没有一个人让我想去分享。回头看看一旁收拾垃圾的阿姨,我相互致意地笑了笑。我宅居的生活,是从看到这个阿姨开始,也以她结束。算是有始有终。

毕业季,分手季。可这爱情似乎忘记了苦涩,只剩下甜味。这园中香樟的资历,和这校门一样久。一排又一排,好像成了精,葱郁依然,长势难遏。我也曾想,丘比特什么时候射我一箭,好让我结束这单身。再不济,出手重一点,让人死心也好。可是,小爱神似乎不愿多瞅我一眼。

混吃等死的不只我一人,单身狗也满街都是。看着同寝的兄弟,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玲玲,慢点跑,别摔到了。”

在这四处弥漫的樟树香气里,人来人往,开怀大笑,我则独身一人,漫不经心地踱着。

突如其来的什么却将我撞了个醒。

“嘿……嘿……哈哈哈”

刚想骂娘,一个小女孩却像抱树一样,抓住我不放。

“快放开叔叔。”“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旁边的妇女歉意道。

小女孩依然紧紧地抱着,好像没打算松开。

“可能是我腿粗吧,她喜欢就让她多抱会。”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来,以前也是这样抱着爸爸的。一时出了神……

“你是……方浩?”

扑面而来清锐的男音。

注意力一直被小女孩吸引,我这才抬起头。

“赵……赵老师!”

“真是你!”

刚才还在逗着女孩的手,被我僵硬地垂在空中。

“这孩子是你学生?”“小铃啊,到妈妈这儿来。别打扰叔叔和爸爸。”阿姨柔声道。

“老师,这么巧,还能遇到您。”“我以为……”“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当然会记得,当初你还挂在我手上。”

“后来不是过了嘛,老师你怎么还记得。”

“是我不对,不提了。””你这几年学业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低分飘过。”“总算是毕业了。”

“其实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一定非什么不可。”

“优秀的人到哪都优秀,无论做什么也总是出类拔萃的。”“以前您上课,也总这么说。”“总这样打击我们。”

“我只是想鼓励你们,能进我们学校的,哪里会有差生啊?”“大学里迷茫是正常的,可是四年荒废下来,真的可惜了。”

“您说的对,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谈恋爱。”

“哈,你们总是这么调皮。”

“其实一年以前,我也看到过您。”“当时您和师母,还有这小女孩儿,就在那边的广场”“那天刚好是周末。”

“是嘛,玲玲很爱玩。”

“当时您还抱起玲玲来着。”“那时我觉得,原来严肃的赵老师还有这样一面。”

“我给人的感觉很难相处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您对孩子的爱,能多分我们一点就好了。”


这就是我的大学老师,赵俊。曾教我电子学,也是让我大学学籍留下“污点”的老师。最初我咬牙切齿地恨,后面懒得去想。可是,这曾经的恨,以及刻意的淡忘,如今却像含着记忆的糖,让人不忍用力,只愿细嚼其微甜。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与年龄不符的年轻。以至于第一堂课,我把他当成了代课的研究生。

他对学生的要求很简单——“我一直是把你们当成清华学生来看待的,你们也要自信不比他们差。”

我听到这话,一笑了之——可你不是清华教授啊!

他上课很爱提问,课上测验,课后作业都很多。几周下来,你才知道他并非说笑。

有一次,我破天荒的早起,却发现有人更早。以至于连续几天,我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一步步试探。最终时间定格在了6点半,讲台上那个身影也停留在六点半……


“来不及了!”“老师,我要赶火车。”

“好,好,不要耽搁了。”

“师母再见!”

也不知是这日光太热,中暑的缘故。我愈是加快步伐,两旁的樟树就愈多,道路也愈深。最后迷迷糊糊的我,撞上了树干,这才清醒过来。

眼前黑黢黢一片。

闻着熟悉的鼾声,和这被子的气味。方知这是一场梦,方知大学还没完。

(文末附:“香樟树”可以是我敬爱的师长,可以是我们这些在读的学生。人生漫漫,我们既可以影响着别人,也无时无刻不受他人影响。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既是老师,也是学生。无论身处何地,我都希望带着“香樟气”,身怀感恩与赤忱,乐观康健地过好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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