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读钟求是《地上的天空》有感:以“规”为镜,照见生命的孤独与自由、隐秘与超越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5期“规”专题活动和冰冰读书营活动。】

拿到钟求是的小说《地上的天空》,我觉得标题起得很抽象,也很诗意,不觉津津有味地阅读下去,不料,很快就被故事深深吸引。看似平平无奇的朱一围先生,却在他死后三个月,有关他的“秘密”像一个隐蔽的切口,渐渐展现在读者面前。

那个看似循规蹈矩、似有若无、毫不起眼的朱一围,却有着自己的独孤和浪漫,自由和想象,这些看似荒诞的却隐秘并超越了生死,让朱一围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刻鲜活而充满希望,无畏生死,反而充满了想往,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美丽,也许是误会。

故事讲述的是“我”(名吕默,朱一围的好友)在朱一围病逝之后,受他妻子嘱托帮忙处理他留下的几千本书籍和签名本藏书的过程中,意外得知他多年来有一个异性密友,并与这位密友签订了“下一世婚姻协议书”。

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现,既让“我”重新认识朱一围,也让作品的主题趋近于表现人世与人心——看似规矩却有着异于外向的行为和思想。

我”作为朱一围的朋友,既是故事的叙述者、情节的推动者,也是具有作者和读者双重视角的观察者。随着“我”的讲述和情节的发展,朱一围的形象愈加立体,小说的思想内涵也更加厚重。

朱一围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一眼看去,他是身份普通的小人物。工作平凡,在邮局上班;家庭平静,与妻子相处不冷不热,与儿子相处也甚少;朋友也很少,不喜欢社交场合。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也在努力为黯淡无味的生活创造些许色彩。他爱书如命,热衷于收藏作家签名本图书并以此为乐趣。

家里妻子不理解他的爱好,认为那些书“早晚要散了”;儿子对文学毫无兴趣,与他的爱好背道而驰。他的生命在现实中显得荒芜而孤独,然而他的内心却藏着一个美好的幻想——与陈宛“私订来世终身”并签署了一份“下一世婚姻协议书”。这个看似荒诞的协议,却让他在临终前走得从容而快乐,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寄托。

在被病痛折磨的日子里,他写下了一些充满诗意的语句。比如“对书上的文字,一双眼睛便是一次公证”;“在对不起上面贴上邮票,从那边寄给这边的你”;“真正无限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显然这些诗句是写给密友陈宛的。

一个“撤退人士”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于为自己的下辈子做主,完成了对自己的反叛,找到了面对死亡的勇气,终于能既孤独又自由地徜徉于天地之间,冲破规矩、不惧规矩。这些足以打破所有人对他的以往认知。

而令他心动的陈宛是何许人呢?陈宛昵称“衣艺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标致女人。现在开一间“衣艺者”服装店,开店的钱还是朱一围给的。在吕默帮忙处理朱一围的签名藏书籍时,陈宛居然提出要付二十万元购买这批书。事成之后,这批藏书出现在朱一围儿子的学校图书馆,因为书上有父亲的名字。

吕默约见了陈宛,陈宛没有隐晦自己和朱一围的关系,她买书就是要送给朱一围儿子的学校。她和朱一围相识于《第七天》的作品分享会,相互认为对方是“可以讲心里话的人”。他们经常泡茶室、逛书店、看电影,“两个人的朋友等级相当高,除了身体没有合并”。这是陈宛跟我介绍他们的关系时特意说的。

当我们将目光穿透故事的表层,会发现“规”字如同一条隐秘的丝线,贯穿于人物的命运轨迹与精神世界——它既是现实世界的法则,也是精神领域的桎梏;既是束缚人性的锁链,也是突破困境的钥匙。在这部小说中,“规”的双重性被推向极致,成为解读人性复杂性的关键密码。

1、现实之“规”照见婚姻围城与精神困境

朱一围的婚姻是典型的现实之“规”的产物。他与妻子筱蓓的婚姻“不冷不热”,如同温吞水般缺乏激情。这种婚姻状态并非个例,而是现实中无数普通人的缩影。

在传统观念与社会规约的双重作用下,婚姻往往被简化为一种生活模式,而非情感的深度联结。朱一围在婚姻中感到孤独与压抑,他的藏书爱好成为对抗现实庸常的唯一武器。

三百本作家签名本不仅是书籍,更是他精心构筑的精神堡垒,每一本书都承载着他对自由与超越的渴望,是他孤独时的慰藉。

然而,现实之“规”的残酷性在于,它不仅限制了行为,更禁锢了思想。朱一围的妻子无法理解他的精神世界,认为他的藏书“早晚要散了”;而他的儿子更是对文学不感兴趣。

这种不理解折射出婚姻和家庭中常见的认知鸿沟:一方试图用物质规约生活,另一方却在精神层面寻求突破。当朱一围与陈宛签订“来世婚姻协议”时,他实际上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反抗现实之“规”的压迫。

这种反抗看似荒诞,却暴露了现实规约对人性的压抑——当物质与精神无法调和时,人便会走向精神的叛逆。

2、精神之“规”照见虚构契约与自由突围

与现实之“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精神之“规”的构建。朱一围与陈宛的“来世婚姻协议”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契约,它超越了现实法律的框架,成为两人对抗生命无常的精神支柱。

这份协议的荒诞性恰恰体现了朱一围精神自由的本质:它不受物理法则的束缚,只在想象与来世信仰的领域中生效。朱一围在病房中写下“白云可以从天上到地上,人也可以从地上到天上”,这句话不仅是对肉体桎梏的突破渴望,更是对精神自由的诗意宣言。

值得一提的是,精神之“规”的构建并非完全脱离现实。朱一围用二十万私房钱购买这份“来世婚约协议”,是将金钱转化为跨越生死的象征。

这种转化揭示了精神自由的代价:即使在最虚幻的想象中,现实规约的影子依然存在影响。

正是这种矛盾性赋予了精神之“规”以力量。当朱一围在临终前“一直挺愉快”时,他实际上已经通过精神契约完成了对现实困境的超越。

他的死亡不是终结,而是通向“地上的天空”的起点——一个没有规约束缚、允许精神自由翱翔的领域。

3、悖论之“规”照见束缚与解放的共生

小说中最具震撼力的场景,是叙述者“我”在阳台放飞印有朱一围签名的蓝色T恤。

这个充满仪式感的动作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飘向天空的浅蓝色布片既是朱一围精神遗产的物化,也是生者对逝者的诗意告别。当科学无法解答生死之谜时,文学虚构成为安顿灵魂的最好港湾。

朱一围通过《第七天》这部虚构作品构建死后世界的想象,正是对现实规约的无声反抗。他相信“真正无限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这种信念让他在困厄孤独中找到了面对死亡的勇气。

然而,“规”的悖论在于,完全的自由是不存在的。陈宛因“这一世都还没弄明白”而恐惧,最终毁掉了协议。

她的选择揭示了精神自由的另一面:当人无法突破现实规约的认知局限时,精神突围便会陷入困境。朱一围与陈宛的认知差异,本质上是两种生存策略的冲突——前者选择向内转,通过精神契约实现自我救赎;后者则困于现实,无法跨越生死的心理障碍。

这种冲突印证了钟求是的观点:“孤独的本质差异在于,当孤独者不再执着于世俗认可,追求精神自洽时,孤独便升华为自由的别名。”

钟求是通过朱一围的故事,重新定义了文学带来的精神救赎功能。在小说中,《第七天》不仅是一个虚构的叙事元素,更是朱一围精神突围的媒介。

朱一围在病榻上阅读《第七天》,通过虚构的死后世界想象来世的重逢,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现实困境的诗意反抗。

最后的话:

小说的结尾,蓝色T恤消失在天际的场景,象征着精神自由的终极形态:它不可捉摸,却真实存在;它突破规约,却源于对规约的深刻认知。钟求是借此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不是对规约的彻底否定,而是在理解规约的基础上,通过精神创造实现超越。

正如小说作者钟求是在创作谈中所言:“一个好作家,往往能够探寻到日常当中那些隐秘的东西,尤其是我们内心深处隐秘的东西。”这种探寻本身,便是对精神之“规”的最高致敬。

《地上的天空》以“规”为镜,照见了生命的孤独与自由,也照见人性的复杂与生命的韧性。朱一围的故事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思考生命的意义: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们应该珍惜眼前的一切,同时也不要放弃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最后介绍一下作者:钟求是,男,生于1964年,中国作协会员,现任《江南》副主编。这部《地上的天空》于2021年发表在《收获》杂志上,2022年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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