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弘砺县有一个批发市场，这个批发市场是全县，甚至全市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货都有。这里的人，没有好坏之分。这里的货，没有真假之辨。如果你在这里买到了假货，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卖货的人，因为，连卖货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货，是真是假。

他们聚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字——钱。只要钱到位，药到病除，马到成功。只要钱到位，物超所值，万事妥帖。

这里藏龙卧虎，这里无所不能。

02

六月初的这天，老王来到这个批发市场。他打算买些香烛纸钱，回家拜神。因为，还有几天，他的女儿就要参加高考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出为女儿加油的办法了。

老王年近花甲却开始自己创业，他开了一家书店。书店里主要卖一些中学生的教辅资料。

今天，来到批发市场，买好了香烛纸钱后，他也顺便到一些批发教辅资料的店里看看。

批发市场里，吵吵嚷嚷，人群拥挤。一个中年男子，转动着眼珠，来回走动。

这时，老王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老王刚要踏进批发教辅资料的店里时，这个中年男子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哥，来这里买高考资料的吗？我有好东西，来了解一下吧？”

老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年男子。他衣着朴素，其貌不扬，胸前背着一个黑色书包。老王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在这种地方，指不定就发现什么宝贝了。

老王说：“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当然有好东西啦？”这个中年男子，用手拍了拍他胸前黑色的书包。然后，他拉着老王来到了批发市场的一个角落。

到了角落。中年男子四处张望后才开口：“老哥，我刚才看到你想去买教辅资料，是因为家里有小孩要高考吗？”

“没错，我女儿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不过，我来买教辅资料，不是给他看的，这马上要高考了，怎么来得及看啊。我自己开了个书店，来进货的。”

“对啊，这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看什么才有用，我告诉你，看答案才是最有用的。我有今年的高考答案，要吗？”

“这都还没考试，你就有答案，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内部消息，绝对可靠。”

“每年的这个时候，各种高考答案就层出不穷。假的，看的太多了。”老王说。

“我就直说了，这资料是从里面弄出来的。”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

“每个卖答案的都这么说。先看看再说。”

中年男子拉开胸前书包的拉链，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夹在腋下，他又迅速将书包拉链拉上。

中年男子把档案袋递到了老王手里。老王拿着这个密封的档案，把上面的印章看了又看，把档案袋的味道闻了又闻。

“看到了吧？货真价实。”中年男子一手夺过了档案袋，“有了这个东西，就能考个好成绩，就能上个名牌大学。这就相当于，买的是前途，买的是命运。”

“你觉得值多少？”老王冷笑了一声。

“这样吧，三千块钱一科。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原来，警察抓过一个卖题的，听说，被关了十多年。”

“哈哈哈哈，你还真以为你这东西是真的啊？三千一科？我看你不如去抢银行算了。”

“要不我给你打个八折吧。如果你要全套的话，那就七折。怎么样？”

“我还等着回家烧香拜佛呢？再和你闲扯下去，怕误了好时机。再见。”说完，老王提着自己买的香烛纸钱，回家了。

回家后，他就把香烛纸钱全部孝敬给祖先人了。

03

第二天，老王又去批发市场买香烛纸钱。买好之后，他才想起来，昨天着急回家，连教辅资料都没有买，于是，他又前往昨天的那个教辅资料批发店。

他刚要踏入店门，昨天那个中年男子再次出现。中年男子又拦住了他，把他拉到了角落。

“老哥。货，你也看到了。价格，我们好商量。”

“哈哈哈哈。告诉你吧，我以前就在教育局命题部工作。这种档案袋，我见的多了。你那逼真程度还挺高，我只是觉得有点意思而已。档案袋里面啊，要么是去年的答案，要么是一些随机的答案。不过如此。”

“你还是个行家？既然是行家，那就应该识货呀。这样吧，我见与你有缘。一千块钱一科，这已经很便宜了。”

“我还等着回家烧香拜佛呢？再和你闲扯下去，怕误了好时机。再见。”说完，老王提着自己买的香烛纸钱，回家了。

回家后，他就把香烛纸钱全部孝敬给菩萨了。

04

第二天，老王又去批发市场买香烛纸钱。买好之后，他不自觉地走向那个教辅资料批发店。

不出意料，果然，那个卖答案的男子又出现了。

“老哥，买这个东西那是最值当的。你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家里的孩子着想吧。高考可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呀。要不你开个价。”

“这套假答案，就值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还全套？”

“你这些答案，要是这几天卖不出去，高考结束，可就分文不值了。”

“一百块，也太少了吧。”

“不卖算逑。你还真当傻逼那么多啊。买答案？十份答案就有十份是假的。我还不如去求佛呢。”

说完，老王提着自己的香烛纸钱回家了。回家后，他继续烧香拜佛。

转眼到了六月六日。明天就是老王女儿高考的日子了。

老王又到了批发市场，挑选了一大堆优质的香烛纸钱。

他心想，等会儿去教辅资料批发店又会遇到那个卖答案的男子吧。可是他只猜对了一半。

05

提着香烛纸钱，他一转头，便看见了那个中年男子笑盈盈的走向他。

“老哥……”

“又来推销你的答案啊？好吧好吧，如果你的价格再优惠一点，我就考虑考虑。”

“老哥，不用考虑了。我的题全部都卖了。”

“什么？都卖了。卖了多少钱？”

“一万。”

“一万？”

“而且是每科。这次靠这个答案我发大财了。终于有钱给我儿子上大学了。”

“你儿子也今年高考？”

“对啊。”

“那你怎么不把你的答案给他看啊？”

“你知道的，你是内行。那答案肯定是假的啦。像你说的，十份答案就有十份是假的。漏题，弄不好就被关起来了。谁敢去做呀。”

老王呆在了原地，手里的香烛纸钱也掉在了地上。他的嘴里念着：是啊，弄不好就被关起来了，谁敢去做。

06

时间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时候年近四十的老王，正是事业的高峰期。他在教育局命题部工作。

当年，正是他的儿子参加高考的那一年。

由于教育部有规定，因为老王儿子要参加高考，于是，一直负责命题工作的老王，并没有参与当年的出题。

但是，老王怎么甘心。他想尽办法，凭借着自己在教育局多年的人脉，再加上用了几百万的积蓄疏通关系。老王终于拿到了高考的答案。

可是没想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快，漏题的事被人举报。

老王，也就被关了起来。

而老王的儿子，也因为在高考场上使用答案作弊而被判入刑。可是小王，没有承受着舆论的压力，入刑前，他纵声一跃，十八岁的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老王重获自由时，他已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幸运的是，当年，牢狱之灾和丧子之痛同时缠绕着他时，他又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老王开了一家书店，他决定重新做人。

今年，女儿又要参加高考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神灵祈福。

两鬓发白的老王依然跪在堂前，继续烧着纸钱，他若有所思。

老王的妻子看到老王今天有些不对劲。便过来问他怎么了。

老王慢吞吞地把卖答案的男子的故事告诉了她：“几天前，我遇到一个卖答案的人。他手里有一份真的答案，我看过档案袋，我认出来了。他儿子也要高考。他不知道答案是真的，就几万块钱卖给了别人，还一个劲地高兴。”

妻子知道老王想起了往事，就跪在一旁，陪她烧纸钱。

老王开口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铤而走险？为什么那些人要铤而走险？那些人，甚至为了一份假答案而去冒险。”

老王的妻子停住了烧纸钱，他看着老王：“老王，那我问你，你说你整天烧香拜佛有用吗？你是真的相信有佛吗？”

听了妻子的这话，跪在地上的老王抬起了头。他看着妻子，一直看着。

07

不是所有的疑问，都有答案，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

那年，高考结束后，警察在考室外等候小王多时了。在他的身上，老王给儿子的“护身符”成为了“罪证”。高考成绩公布后，小王是省上的第一名，同时，小王也纵声一跃，噗通的一声，结束了他普通的一生。只有小王自己知道，从进入考场到走出考场，父亲的“护身符”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口袋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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