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早晨闷热如往常。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刚刚下楼，到路对面去等校车。家里为数不多的生机也随着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年前我来到这个一线城市打拼，在一家新开的公司里上班，单身母亲，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虽还没有参透生死，却也看惯了世态炎凉。

路上孩子的喧闹声、大人的谈笑声、汽车的鸣笛声，六月一日的儿童节，让这个夏日的空气里都流动着些许喜悦的气息。

今天依旧要处理很多事情，作为老板的助理，我的任务就是减轻老板的负担，好在我的这个女老板平日待人温和，一看就不是什么苛刻的女魔头。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姑娘买个气球吧，送给小朋友当个礼物。”一个苍老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原来是一个卖气球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看着脸上和手臂上都有伤，流的血都结成了痂，不知是怎么伤到的，这么大的年纪，生活不易啊。她弯着腰，似乎在乞求我。我心头一酸，想到了我尚在乡下老家的母亲，赶紧打开包找钱包。

一阵乱翻之后，我意识到我的钱包丢在了办公室里。“老婆婆您先和我往前走，我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不远，钱包丢在办公室里了。”卖气球的老婆婆答应了我的要求。

老人局促的和我坐了电梯上了楼，在楼道里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女老板。和往常一样，我向她问好，谈论了几句工作的事情。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我又看着我身边的那个老婆婆，我解释了一番。女老板看着老人点了点头，和旁边随行的人小声的说了几句，露出了一个微笑，一瞬间我觉得那个微笑很陌生，又很诡异。随即，女老板上了楼。

“老婆婆您先在门外等我一下，我进去把钱拿给您。”我匆忙的走进办公室，忽略了老人毫无血色的脸和苍白的嘴唇。

在我拿钱包找钱的那会儿，老人偷偷摸摸的进来了，好像有点哆嗦的问到“姑娘可认识刚才的那个女人？”“当然了，她是我的老板”，老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求求你了姑娘，这里哪有可以躲着的地方，姑娘千万别告诉她我在哪里啊，姑娘帮帮我啊”。

我惊呆了。

“三年前我儿子和她是同行，开了一家公司和她的公司是竞争关系，她用钱收买了监管部门高层，恶意吞并了我儿子的公司，让我们家一夜之间破产，我儿子气不过，找人毁了她的公司，她又动用关系给我儿子判了刑，罚了几倍的钱。但是我们哪有钱赔啊，一直在躲着她。这几年我们辗转几地就是为了躲着她，她说过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她一直在找我，她今天肯定会找我的，今天怎么就遇到了啊！”

我的眼前浮现起女老板温和的笑容，一会儿又变成今早的那诡异的笑容，交织，旋转，飞跃，升华。我有点站不稳。

我安排老人去了顶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仓库躲了起来，尽量的让自己平静。

一阵敲门声响起。

“那个老人呢？”女老板温柔的声音响起，“哦那个卖气球的呀，给了钱她走了啊。”“真的？”女老板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却被凌厉和仇恨覆盖，她又一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微笑。“真..真的走了”老婆婆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重复放映着，同是社会底层，我理解她生活的悲惨，像极了我的母亲。但是这个时候，我知道我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是良心，还是我的生活？

女老板依旧在盯着我看，她靠的越来越近，笑容也越来越诡异。我觉得我的薄衬衫已经湿透了。

“在..在顶楼的仓库里”

终于，在女老板的诡异笑容变为愤怒之前的最后一秒，我虚弱的说出了这句话。女老板满意的走了，我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公司一阵阵的骚动让我打了个激灵。“坏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冲出办公室，拼命的往顶楼跑去。

我站在楼顶的最边缘，伸出头，看到了楼底马路中央，那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老人。一大滩血迹和她的红衣服融为一体。耳边警笛声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气球腾空，我盯着那些气球看着，看着，看着气球慢慢的由黄变红，由绿变红，由紫变红，最后全变成了大红色，就像老人的衣服那样鲜艳。越来越多的气球慢慢升到高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老人。

转脸，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和女老板轻蔑的笑。

这个傍晚的夕阳格外的红，像是被染了红颜料。我恍惚着看到儿子一瘸一拐的走向我。

“你怎么了，脸上怎么有伤，你的腿怎么了？”

“妈妈你知道吗，早上我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不遵守交通规则冲向我，幸好一个卖气球的老婆婆，头发都白了，穿着红衣服的把我抱住了，虽然没被撞倒，但也滚了几圈。要不是她，我就被车撞了。我没事了妈妈。”

后来儿子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知道这个傍晚也格外的闷热。

像是有什么被堵在了心里。

夕阳正在下落，刺痛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