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沙丘那边,滴滴点点,由远及近,驼铃声逐渐清晰,我围着在大巴扎买的艾德莱斯绸,匆忙摘下Oakley眼镜,翘了皮的嘴唇在颤动,“卧槽,终于见着人了,终于见着人了!”张淼比我先一步喊了出来,而我动了下喉咙,已经没有口水可咽了。
张淼,我的发小,现某儿童期刊小编,名字是他最大的骗局,近一米九的大个儿,没有一点文静的气息,同样爱好打篮球,不一样的是我百步穿杨,三分线外取对方首级,我横刀立马,凌波微步乱敌人阵脚。而阿淼,出油漆区三不沾,在篮下投过桥,人送外号直升机。我跟阿淼从小就铁的不一般,导致后来我喜欢过的所有姑娘要么姓张,要么名字里带水。这一次,阿淼终于失恋了,我按照约定陪他踏上了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征程。
见到就我们俩人,他们感到很吃惊,有竖大拇指的也有说我们不要命的,更多的是相互点头赞同我们还太年轻的,他们这种迅速达成的默契在我看来夹杂着太多的自以为是。因为只有达到舆论的默契人多的一方才会心安,只有完成一整套说教才能继续率队前行。天色不早了,大火轮的余晖已经无力映红最后一朵看得清的云,大家找了个远离沙丘、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我和阿淼被邀请一起度过这个难忘的沙漠之夜。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远处起伏的沙丘和纹路清晰的沙脊线,几乎感觉不到是在沙漠里。三五个帐篷像五颜六色的小花腾的一下绽放在沟壑纵横的塔里木河床旁,没有一点点防备。在支帐篷的时候,我们旁边的三四个小年轻告诉我俩,这是一支徒步公益组织,会员13个人,再加俩小报记者,15人徒步天团赫然建成。就像前段时间爆出性侵丑闻的那种组织,不同的是他们的队长是个女的,并且孔武有力。他们四个都是在读大学生,采矿工程专业,老师扶着金丝眼镜告诉他们,毕业了都特么是矿长!没有想象中的篝火晚会,没有想象中的陪你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连成线,大家都太累了,不一会儿隔着帐篷都能听到粗壮的呼噜声,慷慨而激昂。我和阿淼徒步两天了第一次见着人,有点兴奋的睡不着。我因为那天下午鞋里灌了沙,脚上很快磨出了泡,得挑破处理一下,阿淼在闭目听歌,这个平时11点一准入睡的乖乖男,此时透过他劣质的耳机正向我洒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的欢快,而映着我照脚丫子的手电,我看到他鼻梁一侧泛起的泪光,我想,他定在想她。。。
“大爷,我明明说要办个18块一个月的网聊套餐,你给我整个88的不是在坑我么,学生党哦”阿淼一边嚷嚷着一边按办卡大爷的吩咐抬起头拍一张正面免冠照,在路灯下完成了电话卡的实名认证。办卡的大爷嫌他报亭的灯太亮,让阿淼在路灯下拍照显得自然。阿淼比大爷高太多,大爷伸直了胳膊踮起脚尖给来了一张鼻孔分明的免冠照,我说阿淼脖子以下都是顶配,就不能弯个腰绻个腿么,阿淼说读书人轻易不能折腰的。这张卡是专门给爱情办的,后来我听这个一米九的大汉在电话一头说“我把月亮印在天上,天就是我的;我把片鞋印在地上,地就是我的;我亲吻你的额头,你就是我的”,不知道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这个大汉又说道“只要你在,我就是诗人”。而就在几天前,我告诉他冯唐有一首《印》读起来好酸,他看了以后咬着后槽牙飘出两个字:“下流!”
听到帐篷外面有动静,我拉开一看,东方肚白,徒步天团已整装待发。告别之后,我叫醒耳机线全绕在脖子上的阿淼,我怕他勒的断了气。不敢浪费水洗脸,也不敢放开来顿能吃饱的早餐,一番最大限度的凑合之后,我们收拾好行囊继续前行。
沙漠公路在440公里处开始出现胡杨,这意味着接近昆仑山脉了,发源于昆仑山脉的雅通古孜河道流过这里,孕育了号称沙漠第一村的雅通古孜村。这片绿洲在沙漠公路473公里至于474公里处,专家推测这里应该是雅通古孜河道的末端。村子距离沙漠公路还有18公里,那里住着300多户人,生活上是自给自足。据说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有人无意间闯入,还被村里的人当成了间谍。在沙漠公里447公里处,是古精绝国,鄯善国,而我们后天即将到达的于田属于古于田国。沙漠公路结束的地方,就是民丰县城,这个城市就是过去的尼雅,著名的尼雅古城离县城还有七十多公里,现在被限制进入,要想上去的话,需要付出上万块钱。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意思本来是“失去的家园”,被翻译成“死亡之海”,“进去出不来”的地方,不过现在没有这么可怕。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最大的流动性沙漠,原来的意思应该是消失的家园,不过翻译的时候译成了沙漠,一直没有人更正它。沿沙漠公路一直往南,到达昆仑山下的尼雅。
县城旁的村子,乡亲们很热情,分不清是维吾尔族还是哈萨克族,反正语言上是听不懂的。后悔除了雅赫西牟以外会的都是骂人的,好在他们这傍晚时分回来几个石油基站的维护工人,他们中会一点礼貌性的汉语。
我们脱了鞋,盘腿而坐,因为裤腿里好些沙子,我们都把长裤脱了,换了短裤,毯子有点扎屁股。一盆清蒸手抓肉端了上来,一篮刚烤出来的囊,一碟久置的盐,几碗浓郁的砖茶,茶碗中间飘着跟柴火棍儿似的茶叶,让我不禁想起父亲的老瓷缸子里常有的样子。因为多少了解一些穆斯林的讲究,知道常年吃猪蹄儿的人不要轻易乱抓,误抓了的食物跪着也要尽量吃完。
我尽量吃些目力所及的小块瘦肉,沾点盐,酥香动人,稍微带点肥肉,香中带滑,入口即化。但是身边那个一米九的大汉不这样,矜持有度的看我吃了一会儿,然后就专挑大块的捡,遇到太肥的就撕开挑瘦的吃,出于压力我吃了他撕下来的所有肥肉,以至于他还要动手撕肉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笑着对他说:“多吃点囊吧,比肉香”。
后来,我们跟着送石油工人的通勤拖拉机走了很大一段路,记不清有多远,白天太阳晒得脑子要成了浆糊,晚上帐篷里我俩依偎在一起的散发的红外线依旧让人瑟瑟发抖,脑子又被冻住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后程,比原计划晚一天两夜,我们到达了和田,记着,和田现在没有和田玉。
从和田我回北京,他回上海,临行前,我半开玩笑半安慰他,“没事多玩玩滑板,练练奥利、尖翻,摸不齐啥时候在一姑娘面前玩成个大乱你俩就有戏了。”“我的AE86再快,也追不上坐在奔驰车里的姑娘”他这么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登机口。我想着想着,不能再特么瞎编乱造下去了,凌晨2点50,北京的秋夜里仍有知了叫,因为他们明天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