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盼过年,新年到,新衣到,蒸年糕,吃白馍,带皮的猪肉吃得满嘴流油,平时板着脸的父母有了笑颜。这一切,平日里绝对罕见。
一
儿时的年是伴随着村口"嘭"的一声巨响拉开序幕的。大人孩子,整个冬天拘于一室之内,心平静得如村西头结冰的池塘,这一声巨响,心海像投进一颗石子,年的味道一漾一漾在心间弥漫开来。
村子西头,炉火上架着黑乎乎像大炮一样的爆米花机,穿着黑色棉袄腰里扎根黄色草绳的大叔,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动“大炮”。一会儿,师傅拖着长腔吆喝:“都退后了!” 孩子们捂住耳朵,“嘭”的一声,一团白烟升腾而起,热腾腾香喷喷的爆米花便装满了躺在地上的口袋。
孩子们则像小鸡抢米一般,捡拾散落地上还有些烫手的爆米花,忙不迭往嘴里塞。诱人的香气,口水喷涌而出,一路小跑回家,摇晃着爹娘的胳膊恳求"崩爆米花吧,我要吃爆米花",“肉吃不起,这个管够”,爹娘大方而又豪爽地拿起瓢从粮囤里挖出一瓢金灿灿的玉米粒,倒进盆里。孩子们像中了大奖一样,喜笑颜开,端起盆子,一溜烟直奔村西头而去。
“嘭、嘭”,一炮又一炮,爆米花的香味弥漫村子上空,磁石般吸引着整个小村的男女老幼,从村子的各个方位聚拥而来,掉得剩不下几颗牙的老奶奶,干瘪的嘴笑成花,含混不清地絮叨“有年味了,有年味了”。
过年了,备年货,再穷的人家也要备足几炮爆米花,不只为一解嘴馋,更是为了大年初一孩子们拜年时,到家里问一声“叔叔好,婶子好”,然后撑开新衣服上的大口袋等着塞进几颗糖块、一把爆米花。
二
在父母的唠叨声中,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盼年。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孩子们心情急切,“年”却像一个小脚老太一步三挪,晃动着三寸金莲,慢吞吞悠悠然来到眼前。
七十年代,农村刚刚通电,家里没有电视。除夕夜,吃过晚饭,老早爬上父母烧得热乎乎的土炕,过年的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枕头边,姊妹几个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说笑着进入梦乡。
迷迷蒙蒙中,半夜里听到屋外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紧接着父母摸黑走进房间吆喝:“过年了,过年了,快起床。” 姊妹几个手忙脚乱,穿上新衣服,相互拽拽衣角,挽起长出一截的裤脚(父母不让截去,这样可以穿好长时间),洗脸梳头,神圣而庄严。
接着母亲从供奉神灵的桌子上端下一碗水饺,分发到孩子们碗里:“吃吧,吃了神剩不生病。”那时,虽然不懂啥意思,却也不敢问,生怕说错一句话,围坐桌旁默默吃水饺。
孩子们最盼望的就是摸黑拜年了。伴着星星,迎着寒风,呼朋引伴,三五成群,互相夸着新衣服,轻轻推开大娘婶子家虚掩的大门,你推我,我推你,进到屋里并排站好,鞠躬:“大娘过年好。” 老人家盘腿坐在炕上,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在笑:“好好好,来,吃糖,爆米花” 孩子们撑开新衣服上的口袋,接受老人家的新年馈赠。
这家出那家进,摁摁已经鼓胀的口袋,数算一下谁家还没去,还差几家口袋能装满,扫荡式入户拜年。口袋小的装不下,回家放下继续。
满村转下来,天已放亮。踏着满地的鞭炮皮,闻着空气里浓浓的硝烟味,心满意足回到家里,再吃几个水饺,睡个回笼觉,往往一觉睡到中午。
初二,去姥姥家。几个舅舅家加上我们十几口子人欢聚一堂,一时兴起还会奢侈地拍张全家福。以后几天跟着父母走亲串户,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吃过元宵,年味退潮。
七十年代贫穷困苦的岁月里,“年”是一场盛宴,儿时的幸福感在“年”的节日里如陈年老酒,历久弥香。
怀念儿时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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