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成绩了。
我从表格的上方往下扫视,一格一格地找着自己的名字,定格,右移。
不错,排行第八,数学四十二分,其他人普遍二十分出头,有进步。
我回到专属座位上,开始和周围的同学嬉笑。教室不算大,但无论怎样,老师都会把这片地方留给我。背靠全班同学,面向斑驳的墙面,又清静,又宽敞。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上课的时候总是单声道,看黑板的时候需要撅起一半的腚,歪向另一边,像个喝醉酒的不倒翁。但好歹习惯就好,一天到头,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放学铃声响起,像流浪汉敲着铁锅,叫嚷着肚子里的饥饿,急促而嘈杂,纵使是放学的福音,但总归难以入耳。
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穿着白色短袖校服,勾勒着黑色的镶边,怎么看也显示不出来一个高中生应有的活力。今天的黑夜要来的快一些。按理说夏天的白天应该是更长的,以往放学点还都看不到烟囱里冒烟。但当下很不一样,四周乌黑,天空像是被泼了墨水,层层渗透,黑黢黢的,马上就会压出个窟窿。
路过村头的大道,拐过石墙,灯光逐渐显现,嘁嘁喳喳的人群声波浪式而起,形成巨大的浪潮,轰轰烈烈地席卷而来。我打眼一看,是迎亲的队伍。从头到尾,约莫百号人。队头的两边分别有两个举牌的人,红色漆面的扁上捆扎着一个黑色布料的蝴蝶结,上面的字无法辨析。不知是因为灯光昏暗,还是本来就是模糊不清,扁面上的图画迹象如同烫伤后的燎泡,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同行的人有黄色衣服和红色衣服的穿着,低着头,应该是小脚老太太,一步一小步,一步一前探。队伍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其中一个小老太,身着粗麻棉袄布料的红衣,驼着的背陈占据她整个身体,活像个逗号。我心想,豁,哪家在办中式婚礼,以后我也这样办,有排面。
我踮起脚,探头,地鼠一样窜上窜下,在人群中浮动,这热闹凑得那叫一个打开眼界。
这会,突然看见队伍间的一个人头冒出来,咧着嘴露出满口的牙齿,发出刺耳张狂的笑声。我鄙夷地审视他,竟发现那人就是新郎。一身黑色新郎服,胸前吊着一个红花。看到这里还算正常。可是,他的脸色黑黄,瘦削的脸皮紧贴骨头甚至还在往里吸,一副病态吃人的摸样。她突然转过来,眼神咬着我的眼睛,嘴里塞着一根绿草,痴痴但又精利地对我发笑。
我的脚往后撤了两步,这才发现看喜的人除了我之外,再也不见踪影。再寻寻源头,这是谁家婚礼?村那边只有李家一户,可是他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冥婚!
我撒腿就跑,跑到队尾才看见婚轿。一个满头凤冠霞帔的女子撩开帘子,供出身要往外面跑。她满头的珍珠坐在红色基座上,两边的流苏支撑着平衡,整个冠比她脑袋还大。
就在她落地的刹那,队伍停止前进,仅一秒,队伍里的人乌泱泱围堵到中央,抓着女子的手腕,嘴里念着黏糊不清的咒语,糊住了我的耳朵。我冲进人群,拽出女子,拼命往前跑。途径荒地 ,跑过长至腰部的杂草,闯进黑暗,把迎亲的队伍远远地抛在身后。
远处,黑暗的地平线上闪出一点光,我闷头就往那跑。比起四周的黑暗,光亮处总是本能地吸引我。跑进些才看出来,这是一座寺庙。二话不说,我拉着女子就走了进去。门内,黄色布襟挂满房梁,铜黄色刷满没一处角落。我缓了缓,稳下来呼吸之后,才发现女子居然是我妹妹!来不及多问,这会外面的牛鬼蛇神必定不会放过她,要想摆脱追赶就得赶快用点玄学了。
我拉起妹妹往走廊深处走,墙壁上挂着的蜡烛微微摇曳,闪动着我们的影子颤颤巍巍。跳动的火苗演绎着内心的不安,毕竟这个寺庙连个活人的痕迹都没有,却显得已经被居住过。
这时,奶奶居然出现,倒映在烛光中,嘱咐我们用嘴含着涂满鸡血的鸡毛。两根羽毛缓缓而下,灰白相间。我拿起羽毛往嘴里放,一股鸡的腥臊味灌满鼻腔,却又不得不忍耐。
这时,蜡烛统一瞬间熄灭……
闹铃响,梦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