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刚内退的时候,有次回原办公室,好几个年轻人,只有一个站起来打招呼,其他人要么忙手头的事,要么在电脑上打游戏,没人看他一眼,他觉得备受冷落。
经此打击,他再也没回过单位,直到五年后办理正式退休手续。
今天上午领导正给我安排工作,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我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对方接二连三地打,我和领导的对话被打断了,我很尴尬。直到铃声不再响起,领导问,谁呀?
我说,公司三十多年前退休的张姨。
领导无奈地笑笑,说,这些退休人员,近不得,远不得,太敏感了。
张姨已经八十多岁,以前是单位卫生室的医生。她并未经过系统的医护知识学习,六十年代时是县招待所的服务员,后调入我单位,因为没有合适的岗位,恰巧因为单位性质,经常会有工人受轻微伤,就派她参加了短期赤脚医生培训,学会了简单的包扎、清理伤口、输液、打小针。
做的其实是护士的工作,但单位的人尊称她为张大夫。
张姨从年轻时就是文艺骨干,九十年代退休后自学电子琴。年轻时候享受过美貌红利,岁数大了以后,依然保持美丽优雅,她个子高挑,身段笔直,特别会穿搭。
张姨心气很高。
现在机关上的人,主要以80、90后为主,有些甚至出生于她退休之后,认识她的人并不多。我原本也不认识她,是因为单位组织退休人员协会,经老科长介绍才认识了这位老阿姨。
她负责退休协会的文艺活动,每个月都会组织人员练习歌曲。因为协会成立时单位领导的几句暖心话,她认为自己又有了发挥余热的地方,所以来单位的次数多了起来。
因为老科长特意介绍认识了,我对张姨挺热情的,她再来单位,除了去工会,就是来我办公室。有次跟我说,去某部门时,一屋子年轻人,见她进去,没有一个主动站起来打招呼的,都是坐着问有什么事。
我其实很能体会她的情绪,身为一个年近八十,还在积极参加活动的老人,盼望的是回单位时看到热情的笑脸,而不是那种陌生感和冷漠感。
但我也理解那些年轻人,大家都很忙,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客客气气地问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也没有过错。
见我的态度好,张姨来得次数多了,大多数是以协会活动的由头,来打印歌词曲谱,我算是比较有耐心的,有时一印就是一个多小时,边印边陪老人说话。
后来张姨开始让帮忙打印个人用的养生书,或者要一些办公用品,我该帮的也帮了,该给的也给了。
张姨一个人在单位不远的小区居住,有次下午打电话叫我过去,说有事。我以为她是遇到什么问题,或者身体不适,赶快放下手头的工作跑过去了。
其实没什么事,就想和我聊聊一些单位八卦,打听某些她的老熟人的现状,批判某些公开的秘密,又表明现任一二把手都叫她干妈,暗示她虽退休几十年,但仍然很有份量。
这次之后,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有所下滑。以前总拿她当榜样,希望自己到近八十岁还能活得这么美好,这么有朝气。
此后她每个月都会来机关找到,频繁的时候一周会来两次,一坐就是半天,东聊西址。老人精力很旺盛,我陪她说话说到嗓子哑。
她总是很客气,来了先问候我家老人是否安康,孩子是否茁壮,我也没有理由不陪她聊天。
她加了我微信,经常发给我一些老年人群里大量转发的信息,要求我转到集团大群里,让大家告晓,神秘兮兮地说这是可靠的内部消息。
我不敢转,谁转谁是神经病。但又不能直说,只好应付着。
张姨去找工会主席时,主席总是很忙,所以她来单位的落脚点就定在了我这里。有时她来了,在我办公室坐坐,再去一二把手办公室转转。起初几年,一二把手会亲切地把她请进去,这几年,她敲开领导的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听说,她常常给领导们提管理的建议,让人不胜其扰。
从前张姨不这样,她也很少回单位,自从当了退休协会主席,她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有时会打着一把手的旗号要求相关部门配合,配合不到位的,她也不高兴。
前两年起,一把手不再关注退休协会,她来机关的次数少了,八十岁以后,主动辞去了主席职务,让给了刚退休的“年轻人”。
这次我没有第一时间接她视频,她显然有些不快,我给她发信息说明自己此刻在忙,有事可以先给我发语音留言,她回了三个字:晓得了。
半小时后,工作处理完毕,我回了电话。她并没有什么大事要说,只是想让我把她发过来的信息转到单位大群里。
我看了一眼,《绝密速看!即将删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