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觉得富士康的生活单调枯燥,我刚开始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想一想,实际上富士康给员工创造了很好的生活条件,尤其是大学生。
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那么我们就从这四个方面看看富士康的生活水准。
我现在依然怀念富士康的厂服,因为进了富士康之后,我就没买过衣服了,一年四季的上衣富士康全为我准备好了。
我刚进富士康的时候是夏季,因此发了两件短袖衬衫。这个衬衫穿着很舒服,我的朋友们说穿起来像是干部的打扮。
每个事业群的工衣是不一样的,都是自己采购,因此你在富士康一看到对方的工衣,就知道他从何而来。
我们事业群的工衣主色调是土黄色,它区别于皇帝着装的那种明黄色,偏淡一点。
夏季工衣的料子有点像亚麻,但是比亚麻又坚实一点,上身很挺括。在胸前有两个口袋,方便你插笔或者装烟装零钱。
夏秋换季的时候,富士康会发一件马甲,这样你里面就可以穿自己的长袖,然后外面套上马甲,于是别人就知道你是富士康的人。
到了秋冬季节,富士康还会发一件外套夹克,我们事业群还是土黄色的色调,穿起来也很像干部。
深圳的冬天不冷,因此也就没有发棉服,通常我们上班都是里面穿一件羊毛衫,再套上工衣夹克。
一年四季,我们都是一身土黄色。跟其他事业群相比,我们的工衣确实有点土,这也许跟事业群的高层审美有关系。
有一件工衣,可以说载入了富士康的光辉史册,因为这件工衣出世以后,竟然有人花高价求购,可见它的风靡程度。
这件工衣出自哪个事业群已经无从考证,它是一件蓝色的马甲,可以两面穿,正面是蓝色的涤纶表面,摸起来很光滑,内面是灰色的摇粒绒,穿起来很暖和。两面都有两个口袋,十分方便用来装手机装钞票。
无论是实用性,还是时尚度,这件马甲都是富士康历史上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以至于在它面世后好几年,原厂已经换了马甲设计,还有人在苦苦追寻它的踪迹。
富士康的工衣并非只有富士康的员工在穿,你在富士康园区周围走一走,你会发现无论是青年男女,还是贩夫走卒,都有一件富士康的工衣。他们行走在马路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些工衣从什么渠道流出不得而知,也许是员工的亲朋好友,也许是富士康的离职员工,但他们把富士康的服装设计理念传播到了富士康周边地区,乃至祖国的各个村镇,让富士康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
富士康的工衣质量还是不错的,因为富士康本身很注重产品品质,工衣的品质自然也很考究,加上如此庞大的采购量,哪个服装厂都不敢在质量上偷工减料。
除了在外面穿的工衣,我们还有在车间里穿的静电衣,是那种蓝色条纹的短装静电衣,然后再配上一顶鸭舌静电帽。
不要小看这一套静电衣,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穿这个,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在上班,一上班就在车间里。
HMD根据静电帽的颜色来区别人员的工种,黄帽子是普通作业员,红帽子是QC,白帽子是师级以上干部。
车间里四季如春,那薄薄的静电衣并不会产生温度上的负担,但我们一进办公室就会脱掉静电帽,头上戴个帽子毕竟有些束缚感。
另外,进入车间还得换上静电拖鞋,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柜子,一般就是用来储存鞋子,进入车间之前把静电拖鞋拿出来,把自己的鞋子放进去。
很多时候,我去HMD外面公干也懒得换鞋,就穿着拖鞋去了,因为你进别人车间也得换静电拖鞋,何必麻烦人家呢。
我有时候在想,富士康要是把裤子也配齐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再购置任何一件衣服,就像我们读书的时候发校服一样,夏季校服、春秋季校服加上冬季校服,每样两套,一年四季穿校服就够了。
说完衣服,再来说食物。
在富士康,只有你舍得花钱,什么东西都吃得到,因为食堂很多,还有一条美食街。
其实富士康的食堂和大学校园是差不多的,每个校区都有食堂,而富士康园区的每个厂区也有食堂,而且这个食堂超大。
光是富士康龙华园区,就有几十万人要吃饭,我在的时候,可能是十几万人吃饭,分配到ABCD四个厂区,每个食堂每一餐要接待三四万人。
这就造成一个现象,那就是排队打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到吃饭时间,保安不得不拉起一条长长的警戒线,组织员工排队,那队伍起码有好几里路长。
后来实行错峰吃饭,隔五分钟放一批人去食堂,隔五分钟再放一批,如此循环,才能保证员工尽快吃上饭,即使如此,排队的距离依旧有几百米长。
食堂的饭菜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吃饭只能是大锅菜,大锅菜你想有多精致是不可能的,而且富士康的餐标这么低,一天只有十块钱,不可能让你吃的多好。
十块钱是这么分配的:早餐一块五,午餐四块,晚餐四块,夜宵五毛。
这个钱是可以折算成工资的,你要是没吃完,会打到你的工资卡里。
早餐有些什么呢?一般是一个鸡蛋,一个包子,一瓶牛奶,或者一碗面,总之就这么多选择,已经很丰盛了,才收你一块五。
午餐和晚餐一般是两荤两素,当然了,那个荤菜你不要指望有多少肉,比如辣椒炒肉,你可以看做是肉炒辣椒,主菜是辣椒。
那个素菜就更不能看了,基本都是水煮的,有口味刁钻的年轻人,说那素菜是猪食。
夜宵一般就是一个牛奶加一个蛋糕或者一个面包。
实际上这些食材何止十块钱呢?你去外面吃,最少要合到二十左右,富士康就是想大家在厂里面吃好,补贴了一些钱,只是因为众口难调,才引起了普遍不满。
其实没什么好埋怨的,你要是觉得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可以移步到C区和D区之间的美食街,这里有更加丰富的选择,甚至还有美式快餐德克士。
只是在这里就没有几块钱能够吃到几个菜的选择了。
富士康的食堂并非自己经营,还是外包给团餐公司,每天中午,你会看到五十铃一类的小卡车来到富士康的食堂门口,然后就有工作人员从货箱里拖出一箱箱热腾腾的饭菜。
这样制作的大锅菜当然比不上舌尖上的中国里的美味,而且还经常爆发质量事故。
有一天,八卦专员戴立在那里爆料,说新开的一个食堂出事了,有人在一个荤菜里吃出了活蛆,而且当场把照片拍了下来。
那个年代,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最智能的恐怕是多普达出品的小掌机,大陆干部还舍不得买那么高级的玩意,我只看过章德里用上了多普达,后来我仔细一看,不是多普达,是多普达的母公司htc出产的,跟多普达是一个外形。
章德里经常带着个蓝牙耳机边走边打电话,看起来十分滑稽,就好像对着空气在讲话。
虽然智能手机不普及,但是能拍照的手机还是很普遍,虽然大部分是三十万像素的摄像头,但把那条蛆拍的活灵活现是可以实现的。
于是那张照片就在内部邮件系统传开了,好事者添油加醋,说那个食堂是某个高管的亲戚开的,那个高管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下把富士康员工的仇视心理给彻底激发了,本来大家对饭菜就是一肚子怨言,现在竟然出现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舆论开始一边倒,大家都要求公司严查这次事件。
那条可怜的活蛆是在鱼肉里面发现的,这说明那个鱼肉没有煮熟,这是多么恶心多么恶劣的质量事故,以后谁还会去吃鱼呢。
这可不比在大学食堂里吃出菜虫,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对于在青菜里吃出菜虫见怪不怪,也不会想到要去校长办公室告状,还会自我安慰是补充了高蛋白,可这是富士康啊。
富士康背着血汗工厂的名声,还在饭菜上虐待员工,这让广大苦难的工友义愤填膺,甚至有人扬言要一把火烧了那个食堂。
这只是被发现的一条活蛆,上升到品质工程来讲,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的活蛆被人吃到了肚子里呢?想一想都让人作呕。
事件在持续发酵,公司意识到如果不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这件事会让血汗工厂的名声更加发扬光大,于是及时的关闭了那个食堂,声称一定会严肃调查处理。
但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公司表示对经营那个食堂的餐饮公司进行了处罚,食堂又重新营业了。
食堂重新开张后,依旧门庭若市,大家似乎淡忘了里面曾经吃出活蛆的事实。
公司说进行了处罚,可实际情况谁知道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有本事你不在富士康的食堂里面吃便宜的饭菜,或者你宁可饿肚子。
但是作为质量从业人员的一分子,我们HMD品保部坚决对富士康食堂进行了抵制,由戴立提议,我们决定去外面的餐馆会餐。
从富士康D区出园区海关大门,穿过马路,是一个叫瓦窑排的村子,这里有很多的农民房,一排欣欣向荣的气象,住了很多富士康的员工,自然也就有大大小小的餐馆。
戴立联系了一家小餐馆,向对方承诺,他每天中午带一桌人来吃饭,要老板按照五十块一桌的标准上菜。
戴立还提了几个要求,比如一桌菜里面必须有两个荤菜,不得少于五个菜,老板竟然一一答应了下来。
我不得不佩服戴立的生意头脑,他这是包月上馆子,还把伙食安排的明明白白。
老板也是聪明人,虽然他这一桌赚不到几个钱,但是细水长流,说不定还会吸引其他富士康的员工如法炮制,到时他的小餐馆就能成为富士康的编外食堂。
供应商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找客户,戴立把他的美妙计划和我们部门的同事一一宣扬,当即就有几个年轻人响应,其中我是第一个支持他的,因为他就坐我旁边,有福同享。
最后,我们部门凑齐了十个人,每个人每餐只需要交五块钱,就能吃上现炒的可口饭菜,这可比去食堂吃可能埋伏小动物的大锅菜舒服多了。
一开始,大家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期待,而餐馆老板也没有让我们失望,菜式丰富,搭配科学,每一餐都让我们尽兴而归。
虽然菜的分量少了点,但是就我们办公室那几个文弱的小伙子,又能吃多少,几乎每餐我们都践行了光盘行动,每个人都吃饱喝足满嘴流油。
但是好景不长,戴立的这个计划没能走到最后。
首先是记账的工作没人愿意承担。
这个计划的实施基础是有足够的人去餐馆吃饭,但是总是有那么几个人不凑巧的缺席,这就让组织者头大了。
比如十个人吃饭,分到每人头上是五块钱,八个人吃饭,每个人就要分担六块二毛五,这个二毛五的零头归谁出呢,那时候可没有支付宝等电子支付,谁身上有分票呢?
还有,我们合伙吃饭实行的是扣款制度,就是月初每人先交二百块,到了月底没吃完就流转到下一月,所以必须要有个人记账,谁吃了谁没吃,每一餐都要记录。
一开始是戴立记账,后来他觉得不公平,供应商也是他搞定的,还得他记账,他又从中没得一分钱好处,凭什么?
戴立的人品我信得过,他不会占这种蝇头小利,而且五十块钱一桌的饭菜,老板也没什么利润,哪里还会有好处给他。
而且他也有凑巧去不了的时候,这个时候就只能是去吃饭的人记账。
戴立不想记账,于是我们就只能轮着来记账,可这个事情你干一两次还觉得无所谓,老干也觉得厌烦,吃完饭还得记账,太麻烦了。
再加上我们HMD马上面临搬家,要搬到F区去,到时候想再到瓦窑排吃饭,就不是穿个马路那么方便了。
于是,这个吃饭小组最后只能解散了,我们再次回归了食堂,下了班老老实实去排队,吃着只能填饱肚子的饭菜,为的是吃完只要餐盘一丢,然后拍屁股走人的简单生活。
我还是怀念跟着于龙章去混课级干部伙食的日子,但是那样终究不好,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冒充领导的事干一两次还行,要我天天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吃点好的,没有必要。
其实那个饭菜对我是有激励作用的,我也曾梦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排队,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享受属于我的美食。
在富士康,除了吃食堂,也有业务上的饭局。
每个新进员工,过试用期都要请一餐饭,这是品保部不成文的规矩,当然也有不守规矩的,大部分新人还是守规矩的,因为这是巴结于龙章的好机会。
于龙章爱好喝点小酒,不止是他,每个部门的老大,都会喝点小酒,因为台湾人都爱喝点小酒。
在中国社会,很少有上位者不会喝酒的,所以这也不能说是台湾人爱喝酒,大陆干部就得迁就他们巴结他们。
中国人内敛,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必须借点酒劲才能说出口,平时工作中的摩擦,也必须在酒局上来化解。
富士康的酒局,其实不少,有部门内部的,有部门间的,有供应商请客的,还有各种尾牙。
我最佩服的是富士康的尾牙,一到年底,连吃三场,首先是HMD尾牙,接下来是CMMSG尾牙,富士康的集团尾牙我没参加过,据说高层是要搞一下的。
有时候于龙章来了兴致,品保部也要搞个尾牙,总之,年底那几天,是最考验酒量的,也是最开心的,因为尾牙有奖金发。
说到新人的试用期酒局,于龙章曾经开玩笑说,以后招人进来,首先要问清楚酒量,做品保的人,不喝酒怎么行呢。
一个部门是什么文化,主要是看领头人是什么品性,于龙章是四川人,但又不是典型的四川人,他不怕老婆,他爱喝酒,他爱吹水,在酒局上放得很开,经常跟我称兄道弟。
部门同事请客,当然也是在瓦窑排,因为于龙章就租住在瓦窑排的农民房,他每次都要喝醉,不管是他自己醉醺醺的回家,还是我们扶他回家,距离近一点自然方便一点。
我请客那次,我的状态比他好,我扶他回了家。后来他也没见过我喝醉的样子。
这就是年龄的差距,我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我父亲是一斤半的白酒量,我也遗传了一斤左右,而于龙章已经四十多岁,就算他年轻时能喝,现在也退化了不少。
所以于龙章喜欢跟我喝酒,我喝酒不推辞,他跟我喝才能喝尽兴。
不像后面招进来的几个小伙子,没有一个能打的,二两下肚就已经满脸通红。
最搞笑的是王斌,他从来没喝过白酒,但是当着于龙章的面,他抱起白酒瓶子直接对瓶吹了,吹到一半倒了下去不省人事,手里还死死抱着酒瓶子。
其实在富士康打工,大家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有时候需要借点酒精的麻醉,才能鼓起奋斗的勇气和工作的热情。
而且大家从五湖四海汇聚到富士康,平时都忙于工作,只有在酒局上,才能敞开心扉说几句贴心的话,加深一下同事感情。我们就像没有根的浮萍,因为几口烧酒聚到了一起。
我没有跟台湾人喝过酒,HMD也就那么几个台湾人,级别都还很高,于龙章跟他们喝过,据他说台湾人喜欢喝白酒加水再加几粒话梅,喝起来酸酸甜甜,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在富士康我们喝的最多的白酒是皖酒王,42度,度数不高,价钱不贵,可以说是便宜量又足。
于龙章跟我们吹嘘,皖酒王的高销量有他的功劳,因为他每次去饭店吃饭,都要问老板有没有皖酒王,于是没有引进这个品牌的餐馆也渐渐的知道了这个酒。
我很奇怪,作为一个四川人,为什么喜欢喝安徽酒,毕竟四川的白酒那么丰富。也许是因为四川的白酒没有重视深圳市场吧,我印象里,只有诸葛酿一个四川酒在深圳比较出名,而这个品牌却是后起之秀。
广东人虽然不怎么喝白酒,商务场合以洋酒和红酒为主,但是别忘了,深圳可是移民城市,全国各地的酒蒙子汇聚于此,当然要消耗大量白酒了。
说完了吃,我们再来说说住。
富士康有宿舍,宿舍是免费提供,但是条件千差万别。
普工的宿舍很差,最差的是那种大通铺,就好像早期军营里面的条件,一条大通铺,上面一字排开睡十几个人。
但是军营里面有统一的作息时间,一到晚上大家都会进入梦乡,富士康不一样,因为普工都是三班倒,跟你一个宿舍的有可能上白班也有可能上夜班。
如果你上白班,想晚上踏踏实实睡一觉,可是上夜班的同事这个时候起床了,窸窸窣窣搞一阵,把你的睡意赶走了,你再也难以入睡。
但是既然在富士康上班,必然要养成任他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心境,累一天了,倒头就睡,管他外面怎么闹腾,我打我的呼噜。
那么多人住在一起,还会出现丢东西的情况,比如你丢了手机,他丢了钞票,这很正常,富士康工人鱼龙混杂,有些就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走投无路进的厂。
所以,大通铺只是一个过渡,很少有人一直睡下去,很多人工作稳定了之后,就在外面租房子。
富士康周边全是农村,为了给富士康员工提供住宿,很多当地农民建起了一栋又一栋的牵手楼。
农民房始于广东,而以深圳为盛,就连深圳的市中心,都还有一片又一片的农民房,而且这些房子成了当地GDP的重要组成部分。
深圳一栋农民房可以建七层,这在很多地方是违建,但是在当地没有办法,流动人口太多,地方又太小,只有特事特办,这毕竟是特区。
一般来说,深圳农民只要有钱,你可以无限建楼,所以有些大户有好几栋楼,靠收租吃穿不愁。
一栋楼的结构也是固定的,一楼是商业门面,二楼往上都是出租屋,一般来说,一层是四户,以平均800元的房租算,一层收3200,房东自己住一层,光是住房的租金一个月就是一万六。再加上一楼的门面租金,一栋楼收租每个月至少三万起。
关键是这些房子并不愁租,富士康几十万人的体量,保证了充足的房客,瓦窑排的农民房,就很少有空置的,这些房子通常在空置最多几天后,就会被前来寻觅住处的年轻人租走。
800元能租到两室一厅的房子,但这个两室一厅比不得市区的小区房,房间很小很逼仄,仅仅能放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
很多打工人都是合租,比如一起来的同乡,或者兄弟姐妹,有时候一间房住了四五口人,但这总比睡大通铺好多了,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两百左右的房租。
深圳的农民房之所以叫牵手楼,是因为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实在很短,容积率为0,打开窗户,就能和住在对面楼上的工友握手。
深圳的农民早已经不从事农业劳动,他们在忙着建楼和搞商业,因为有地,他们通常不需要本钱,就有银行上门借钱给他们盖楼。
市区的农民,在商业方面更是发展到了多元化集团化的规模,农民的小孩一出生,就只要等着分钱,如果政府搞拆迁,经常要拆出几个亿元户。
郊区的农民发展的慢一些,富士康周边的农民,还在忙着建楼赚富士康员工的租金,这是最低级的赚钱手段。
富士康在1996年刚刚落户龙华的时候,是规划了生活区的,也就是C区,这里有很多宿舍楼,还有一个足球场,包括银行、食堂、图书馆等等生活设施也是一应俱全,但是随着富士康的不断发展,这里的宿舍已经不够用了。
于是很多的普工就必须住到外面租的宿舍去,外面租的宿舍没有富士康的宿舍完善,而人员不断的涌入,这才出现了大通铺的解决办法。
普遍的现象是一个宿舍住8个人,四个上下铺,这个条件跟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宿舍差不多,没差到哪里去。
大学生的住宿条件比普工好一些,都是按照21世纪的大学生宿舍标准配置,四人间,单独卫生间。
但不论是普工还是大学生,最终都会搬到外面去住,因为你总会稳定下来,你总想过一过方便的私人生活。
来富士康比较久的老员工,都在外面买了房子,龙华的房子便宜的很,早期的时候最贵的小区也就两千上下一个平方,即使是到了2006年,龙华镇的房子也不过三四千,像胡大姐家住的梅花山庄,那是别墅小区,她住进去也只花了三千多一个平方。
如果你只是买来自住,周围还有很多农民房小区可以购买,只有五六百一平方的价格。
这个农民房小区跟牵手楼不一样,它是村委会开发的正经楼盘,只不过没有房产证,在深圳叫做小产权房,村里会给你一个证,证明这个房子是你的。
没有房产证只是不能贷款,但是并不影响你自住,而且这种房子在深圳很多,所谓法不责众,政府不可能把这些楼房给推了,让买了这些房子的人无家可归。
靠近梅林关的地方,就有很多这种小区,比如民乐村、榕苑等等,几百块一个平方,比内地很多地方的房价还要便宜。
因此在富士康上班,其实住宿并不是大问题,只要你有想法,各种条件的房子应有尽有。
台湾人的住宿条件就不用说了,他们一来就是住花园小区,车接车送,尽享从容。
后来我听说,富士康准备自己开发楼盘,作为福利免费发放给员工或者低价卖给员工,当然了,名额有限,必须要达到某个分数,这个分数跟年资、学历、绩效等等相关,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在富士康一直熬下去,你肯定会拥有深圳的一套房。
但是到我离开富士康的时候,这件事还没有落实,也不知道后面郭老板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没有。
说完了住,我们再来看看行。
富士康从最初的ABCD四个区,发展到了ABCDEFGHL九个区,我离开的时候是在F区上班,跨过一条小河就到清湖村了,仅仅是在龙华,富士康园区就占据了南北2公里,东西1公里的区域。
在富士康龙华园区内部,如果是出去公干,我会选择坐球车,但球车不是时时有,还可以选择坐中巴车。
中巴车在富士康内部来回穿梭,在各个厂区之间办事的员工就挤在上面,看着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匆匆去到目的地,办完事再挤中巴车回去。
而住在外面宿舍的普工,每天有那种快要报废的大巴车把他们拉过来,送进车间里,他们的眼神呆滞,动作机械,好像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
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代工厂没有高科技,只需要每个员工按部就班的工作,流水线上的SOP告诉你每一个动作如何完成,你几乎不需要培训,就能被当做一个熟练工使用。
SOP,standard of process,标准作业流程,由PE制定,它把每个工序的工作分解成很多步骤,每个步骤详细到打螺丝的力度、圈数、角度等统统有标记,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
是的,每个普工实际上就是一个机器人,不需要你有情感,你只需要服从。
但是富士康发现普工很多时候还有情绪,他动不动就指责公司,说吃的也不好,睡的也不好,上级还经常骂人,工资又低,其中想不开的还要跳楼,造成了“血汗工厂”的负面影响。
这让富士康下定了研发真机器人的想法,机器人比真人听话,它没有情绪,不用吃喝拉撒,24小时不间断工作,而且动作精准。
富士康的机械臂一直在研发中,我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正式上线,后来肯定也遇到了阻力,不然不会到全国各地去开厂,还是雇佣人力来做事。
在富士康园区外部,有很多条公交线路,不过大巴路线倒是很少,基本都是中巴车。
这也不能说明富士康偏僻,毕竟龙华镇都没有公交大巴车通往市内,住在梅林关附近的白领要去市内,都得挤中巴车,因为这个时候龙华镇还只是深圳关外的乡下,进关还得查暂住证。
富士康之所以选择在油松村和瓦窑排村这个区域建厂,据说是受到了高人指点。
中国人讲究风水,你说风水迷信吧,可位于这里的企业却都飞黄腾达,富士康和一路之隔的华为,都是中国工业企业的龙头。
台湾人是笃信风水的,那么富士康有什么好风水呢?
首先,龙华镇的龙华二字就很应景,你很自然就会想到龙腾中华的寓意。
龙华镇得名是因为羊台山东边的龙华庙,龙华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代。
从地理位置看,龙华镇刚好处于深圳特区的北边,深圳特区是东西长南北短的格局,所以龙华实际处于深圳市地理位置的正中心,因此后来的深圳高铁站就设在龙华。
而在此时的龙华,还只能算是深圳的乡下,所以地价十分便宜,富士康和华为不约而同拿下大片工业用地,是用极小的代价赌深圳的明天。
深圳有很多工业区,但其他地区比如龙岗和沙井的许多工业区,都没有龙华的工业区发展的好,有些工业区甚至长满了杂草。
从地理条件上看,龙华的这片区域,四面环山,地势平坦,可扩展的空间大,方便企业的后期壮大,要知道,工业企业的用地量很大,必须提前做好长远规划。
再一个,龙华的交通发达,富士康运往海外的货物,可以通过园区门口的珠三角环线高速直达港口。
所以,富士康和华为同时看上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言以蔽之,这里就像一个聚宝盆,源源不断的吸纳来自世界各地的订单和人才。
除了公交车,富士康园区外面还有很多黑车,黑车司机大多是富士康员工或者富士康员工的家属。为什么的士不愿意来这里拉客呢?因为富士康毕竟是工业区,大部分员工都住宿舍,去外面住宿的是极少数自己有车的员工,所以他们也顺路搭一下同事,补贴一点油钱。
生活光有衣食住行肯定是不够的,富士康的员工还有其他的消遣活动,有些是在园区内部就能享受,有些是在富士康的周边地区,离富士康员工的生活很近。
在富士康美食街的路口,有一个数码银狐网吧,这是富士康自己的网吧。
富士康的员工大部分是年轻人,21世纪初的年轻人,最大的消遣便是上网,打工仔上网打游戏,打工妹上网聊QQ。
富士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就组建了“数码银狐”。
数码银狐一开始是被寄予厚望的,因为富士康自己能生产电脑硬件的许多配件,整机生产技术也是炉火纯青,而几十万富士康员工,是巨大的消费市场,为什么不把网吧生意做大呢?说干就干,于是数码银狐应运而生。
当时的数码银狐网吧,也许是深圳地区最高档的网吧,因为里面不论是硬件还是环境,都做到了一流,有一些后来网咖的雏形了,关键是消费很低,富士康员工手持工牌,还能享受一定时间的免费上网。
我没有去过数码银狐,因为我自己有电脑,宿舍也有网络,没必要去网吧上网,而我又不爱玩游戏,说来惭愧,我竟然一次都没进去过。
但是数码银狐的愿景是成为中国最大的连锁网吧,当然这个计划没有成型,也许是后来数码银狐意识到,还是回归代工的主业比较好。
为了数码银狐能够遍地开花,富士康是组建过一个专门的事业部的,似乎叫做数码通路事业部,如果网吧事业发展的好,比如能开上几百上千家网吧,事业部都要改叫事业群。
这个事业部当然不止网吧事业,还憧憬售卖电脑周边,有点像深圳华强北的批发市场,如果这个计划实现,数码银狐也许会成为电子界的无印良品。
其实富士康在发展过程中一直有些新的尝试,内部还有人提议,要做富士康品牌的整机产品。
以富士康的制造实力,世界上没有哪一种电子商品不能打上foxconn的商标,但是这样一来,那些代工业务就会大量减少,因为客户不信任你。
客户把代工业务交给你,你因此学会了制造的各个环节,后来你竟然开始制造品牌整机,成为了客户的竞争对手,换做你是客户,你做何感想?
这种事情是有前车之鉴的,比如台湾的几个代工大厂,就因为觉得代工利润低,后来就开始自己制造整机,抢了客户的市场,于是客户再也不信任他们,把业务全都交给了富士康。
所以无论内部的声音再怎么强烈,富士康也绝对不制造自己品牌的整机,只在一些配件方面发力,比如连接器、电源、CPU风扇等。
这就是郭台铭的聪明之处,牢牢守住代工的底线,其余周边业务一律砍掉,让客户看到自己的决心和恒心。
数码银狐后来没有开遍全球,应该也和富士康的主力业务相冲突有关。
说到数码银狐网吧,就不能不提起富士康员工离不开的一个网站,富士康人论坛。
富士康的商标是foxconn,富士康人论坛的域名是foxlife,这是在仿照郭台铭的取名方法。
那个时候流行玩论坛,最出名的当属天涯论坛,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论坛,简直就是流行文化的风向标。
我们老家也有一个论坛,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在论坛上灌水,因此管理员给了我一个官职,灌水版的版主,而我跟马文就是在这个论坛认识的,他学计算机的,在技术版块做版主。
富士康人论坛不是官方论坛,是富士康员工建立的,富士康员工的很多生活乐趣,就来自于这个论坛。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活动,就是富士康人论坛组织的,活动内容是去清远漂流。
清远是广东一个贫困地区,听它这个名字,又清又远,能富裕到哪里去,但是它这个名字却给人山清水秀的感觉,确实也是一个旅游圣地。
富士康人论坛有一帮热心的网友,经常组织活动,像这种跨市区的远距离活动,那算是大型活动了。
我下完班回到宿舍,舍友暨仁兴奋的给我介绍这次活动,问我去不去。
我知道他是想拉我作伴,其实这种活动真正的意义不是玩,是去认识异性。
能进富士康的青年员工,只要是有大学文凭的,基本都是理工科思维的男女,脑子稍微活络一点的,谁进厂啊。
在我印象里,我的同事,几乎都有轻度的社恐症状,也就是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我都是进厂好久才学会如何自如的跟各色人等应对。
这也就导致,很多青年员工虽然内心里蠢蠢欲动,却又不知道如何去结识异性,那么这种厂内组织的游玩活动,恰好是拉近异性距离的好机会。
活动行程很丰富,第一天是到达清远,晚上泡温泉,第二天漂流,返程。
像这种活动,一般都是师级干部参加,只有个别的员级会来,那得是脸皮非常厚的员级。就像我去蹭课级干部的午餐一样。
富士康是真实存在鄙视链的,台湾人鄙视大陆人,师级鄙视员级,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充满了优越感。
这种鄙视链没什么不好,其实就等同于你年赚百万,你会鄙视年赚十万的人,本科生,你会鄙视中专生,一样的道理,它让这个社会形成了一种价值观,你必须奋斗,才能得到尊重。
那么在富士康人论坛组织的活动,它虽然没有明说只有师级干部可以参加,但去参加的人,却又都是师级干部,这是因为活动本身,就是一个筛选过程。
首先活动行程安排了两天,你在流水线上是不可能请到完整的两天假的,就算你请到了两天假,你也不舍得拿来游玩,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还有,普工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参加一次活动。
那个年代的普工,思想很纯粹,都是为了打工赚钱,没有及时行乐的想法,他们绝不会浪费两天时间去认识异性。
某种程度上来说,普工的爱情观要朴素的多,我们品保很多女孩子,打了几年工,就辞职回去结婚生娃了,丈夫都是老家经人介绍的。
就算是在厂里找了另一半,也都是自己的同事,相互看对眼了,很自然就在一起了,不像读多了书的大学生,想泡人家还在扭扭捏捏,放不下身段,总在旁敲侧击的玩些不入流的手段。
比如这次的漂流活动,谁都心知肚明,去参加活动,就是为了脱单,但偏偏还有人就是为了漂流而漂流,即使看上了人家,也不去表白,暨仁就是其中一个。
集合地点就在L区宿舍不远处,我发现人群中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女孩。
暨仁一脸兴奋的告诉我他发现了目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一个秀丽的背影,刚好她转过头来和我对视一眼,我也觉得很不错,有些像电影明星王祖贤。
我建议暨仁去要个联系方式,暨仁显然不敢,他说不急,到了清远再说。
后来直到坐上大巴车返回富士康,暨仁也没鼓起勇气跟人搭上话。
我之所以对这次活动的印象深刻,是因为我把钱包给丢了。
漂流之前要换上泳裤,我在换泳裤的时候把长裤直接丢在了板凳上,忘了放进储物柜里,等我漂流完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长裤里的钱包丢了。
钱包里钱倒不是很多,关键是里面有一沓证件,如果补办的话太麻烦了,我还想去翻翻垃圾箱,看看那个贼有没有顺走钱之后把钱包丢弃在里面,结果一无所获。
丢了钱包的我哪里还有心情游玩,不然的话,暨仁看上的王祖贤,我好歹也要问个QQ号码来。
富士康人论坛当然不止组织活动一个功用,有人在上面写故事,有人在上面发表言论,有人在上面征婚,还有人在上面卖东西。
创办富士康人论坛的家伙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就凭富士康龙华园区几十万员工,这个论坛的价值比打工肯定赚钱。
就拿卖东西来说,管理员自己可以卖,别人如果要卖就要交保护费,站长就相当于后来的团长。
还有很多广告就不用说了,广告位每天都有收益。
在富士康人论坛,只要你想得到的功能,它都有,那时候淘宝还是个萌芽,富士康员工第一个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地方,一定是万能的富士康人论坛。
你看,富士康员工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先进了,这个时候已经和互联网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不管你是去上网玩游戏还是玩论坛,都有最佳的体验。
2006是个神奇的年份,德国世界杯和富士康十年厂庆撞到了一起,于是这一年的活动特别的丰富。
首先是为了迎接世界杯,富士康组织了模拟世界杯大奖赛。
世界杯一共有32支队伍,富士康的事业部加起来也许有32个,但是很多事业部都是文职单位,像中央采购这些周边部门就没有几个踢球的,还有,就算富士康有几十万人,但是要挑出完整的32支队伍,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毕竟全中国也挑不出一支过硬的冲击世界杯的队伍。
本着全民参与的原则,富士康世界杯组委会允许自由组队,采取小场比赛,上场人数只需要5人,这样一来,32支队伍就能勉强组建起来了。
因为不是按事业部进行组队,所以领导们对模拟世界杯的兴趣一般,但这不影响组委会的大力推广,硬是在短时间内将报名工作给落实了。
我们HMD不是体育强BU,虽然纸上谈兵的功夫很强,比如赖一统就每期都买体坛周报,落实到比赛,就没有几个敢上了。
但我们资材部有个课长是体育强人,看他的身材,就是经常踢球的,那小腿有戴立两根小腿粗,他积极奔走,硬是在HMD拉起了一支十人的队伍。
不过这支队伍的战力堪忧,就连我,都被叫上场去担当了守门员。
我在大学是打篮球的,还是很弱的那种,他们让我去当守门员,是觉得我的手感好。
可摸篮球和挡出足球是两码事,我在训练的时候,就不敢纵身一跃去扑球,尽管地上铺的是草皮。
富士康有自己的足球场,就在C区生活区,是标准足球场,可见园区规划之初,就有了组织比赛的打算,也由此可见郭台铭老板对体育运动还是很热爱的。
富士康不但有足球场,还有游泳池,就在B区综合场馆的顶部。
这个游泳池也是标准赛道,50米的长度,其中半边是贝壳的穹顶,半边露天,有些像悉尼歌剧院。
在夏天的时候,游泳池的生意不错,水里跟下饺子一样,也许是因为不要钱的缘故。
很少有工厂有富士康这么丰富的娱乐设施,你在龙华园区不用去外面,就能享受很多外面都无处享受的业余生活,还都是免费的。
富士康世界杯赶在德国世界杯之前开赛,我们队伍披上的是捷克队的战袍。
很遗憾,我们队两战皆败,提前出局,我被对手灌进了3个球,根本来不及扑救的那种。
虽然没在世界杯上获得任何成绩,但是我收获了一身球服和一双球鞋,还知道了自己在足球场上是个弱鸡。
大家对世界杯的热情不高,因为大多数富士康员工都忙于上班,哪还有精力来参加体育赛事,但是年底的十周年庆,却是所有人都期待已久的盛事。
富士康来大陆建厂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但在龙华建厂是1996年,这也是富士康走向辉煌的起点。
所以在2006年,富士康决定大搞一下尾牙,也就是十周年庆。
这次尾牙,破天荒的启用了足球场当主场,可以容纳两万人同时进场。
尾牙的明星阵容之强大,连当年的央视春晚都自惭形秽,几乎整个台湾娱乐圈的明星都到场助兴,我记得的有林志玲、动力火车、张宇、伍佰、张韶涵……
林志玲是个模特,她没什么才艺,于是就和吴大维搭档主持晚会,也就是当晚,她和郭台铭跳了一段交谊舞。
后来郭台铭就和林志玲传出了绯闻,谁知道郭台铭最后却娶了教他跳交谊舞的舞蹈老师,贵圈真的有些像雾像雨又像风。
作为富士康员工,看表演只是感兴趣的其中一环,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抽奖环节。
十周年的抽奖,不能太寒酸,五万一个,一共抽出一百个,这就够了吗?不够,各大事业群高管还要贡献抽奖名额,我记得当时的人力资源老大戴正吴就捐了五个五万。
你捐几个奖,我捐几个奖,抽奖名额直逼200大关,但是你要知道,富士康当时有几十万员工。
这几十万员工当然不能全部到场,每个事业部都有名额限制,采取抽签的方式到场观看表演,但是抽奖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没到场的只要抽中了工号,就算你得奖。
这五万块钱不是当场发放,而是分批发到你的工资卡里,这是怕你拿了大奖就辞职走人了。
我一向没什么偏财,这五万块自然也和我无缘。
作为一个资本主义企业,富士康不但有党委,也有工会,这是要和党的事业同步,共同创造和谐社会。
工会的主要任务还是要丰富员工的业余生活,因为工资方面涨的太快的话,就减少了资本家的获利空间。
一个几十万员工的企业,维稳是很重要的工作,现在已经不是刚解放的时候,人们吃饱就无欲无求了,所以工会就要隔三差五的搞些活动,既转移员工注意力,又提高凝聚力,用精神文明建设减少富士康员工日益增长的物质文明需要。
在我看来,富士康的生活就是这么单调枯燥且丰富多彩。
你想简单的生活,富士康可以满足你,每天三点一线,上班吃饭回家。
你想复杂的生活,富士康也可以满足你,图书馆、足球场、网吧、游泳池、富士康人论坛……如果你还有精力,还可以去和同事们交际,为了往上爬给领导提鞋。
关于提鞋的这个理论是我听于龙章说的,他说他就看不惯有些人,为了升职去给老头子提鞋。
他说的提鞋的这个人,是跟他差不多进厂的同僚,现在是RMA的专理,而他还只是个课长。
话说有一次,主管品保部门的协理老头子和手下几个中层干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是那个于龙章看不起的同僚背着老头子回了家,跟做儿子一样。
于龙章不齿他的行径,在我看来,是于龙章没抢到机会去给人提鞋,老头子给你发工资,给你升职,比你老子对你都好,你给人提提鞋怎么了?
这个RMA,是后来建立的新部门,全称是Return Material Authorization,退料审查的意思,其实就是全球返工中心。
RMA是处理用户不良产品退货、换货的主要流程,以前是各个BU自己负责,后来售后的主板量大了,就集中到一起处理,就成立了RMA中心。
RMA是独立的BU,权力相当于HMD的协理,那比当HMD的专理滋润多了,我有次去RMA办事,那专理坐的是单独办公室。
于龙章一生坎坷,还是没学会提鞋的精髓,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不要顾忌自己的面子,要懂得放下身段,人情世故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话说回来,于龙章自己喝醉了,还不是我们这帮小弟给他提鞋,送他回家,当然,他喝到要人背的地步我是没碰见,但装醉也可以是考察下属衷心与否的手段。
我有时候在想,在富士康上班,确实是养老的不错选择,压力不大,工资不高,就是混日子,碰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赶上升职加薪,混个十来年,级别上去了,资历老了,富士康还得供着你。
跟华为不一样,富士康是相对安逸的,凡事都有两面,想去华为拿高薪,就得不停奋斗不停的卷,如果待在富士康呢,就得有养老的心态。
但是年轻人,有几个耐得住寂寞,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碌碌无为,不该待在血汗工厂,出去闯一闯会有更好的结果。
我在富士康最后的岁月里,跟退休没什么两样,于龙章知道我要走了,也不安排工作给我,我每天打了卡,就跨过一条小桥,去F区旁边的清河村打桌球,下班了再回来打卡。
那个时候我觉得是我一生中最安逸的时刻,也不能说我完全没有事情做,来了大事情有于龙章顶着,日常工作我有女徒弟,都交给她了,我要做的就是打卡。
这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因为陪我打桌球的还有其他部门要走的同事,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这也是整个富士康的状态,一个代工厂,并不需要费力去抢市场,我在富士康的时候,竞争对手没有几个够打的,不论电子市场血雨腥风,最后的代工业务都是富士康的。
诺基亚倒了,苹果又起来了,这些手机代工业务你能找谁?
代工的业态本来也应该如此,只要执行既定的制造流程,质量才能不出大差错,你老折腾,质量可能就会出大问题,玛格丽特就是如此。
所以整个富士康,除了大规模的扩张,其生活节奏一直是没有多大改变的,富士康的员工没有暴富的机会,但是胜在稳定,不会像那些激进的企业搞什么末位淘汰,因为根本就没人淘汰。
工厂的员工流失率都比较高,富士康还算好,但毕竟基数那么大,每年从富士康辞职的员工不计其数,他们大多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或者厌倦了富士康枯燥的生活,也有我这种满怀抱负想干一番事业的人等不到升职的消息而离开的。
所以在富士康,你只要熬得住,根本轮不到比拼能力的时刻,在富士康混,能力太强不是一件好事,各种流程都已经成形,你只需要执行就行了。
比如IQC的郭涛,他的能力就很普通,要决断力没决断力,文凭也不高,但是他为人和气啊,谁也不得罪,在富士康左右逢源,听说后来比于龙章混的还要好。
更好的例子是刘晓璇,她高中都没毕业,也能做到课级干部,这都是熬出来的,别人都走了,老员工没几个,老板不提你升职提谁。
富士康生活的重要一环,还有学习,这种学习的理念是贯彻工作和生活始终的,不由得你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