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当代基层纪实长篇小说]   （续篇11）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11、无米之炊

   水竹在和平乡分管计划生育干了三年。

   第四年，乡党委决定，水竹分管农业、公安、综治等，不再分管计划生育。

   那时候，各乡镇都有个不成文的内部约定。凡是分管计生的，最长都不超过三、四年。

   一是分管计生工作的同志压力太大，二是承担的风险太大。几乎每年都有被降职或处理的干部。

   而这些干部中，其中大多数都是分管计生的干部。

   因此，这种不成文的约定，也成了乡镇“心知肚明”保护领导干部的有效措施了。

   水竹接任后，就赶上了这一年的冬修。

   冬修也是乡镇工作“重头戏”。每年全市召开“三干会”颁奖时，冬修也是大奖之一。

   这一年，和平乡主要任务是长岭河圩堤。这是条通向长江的内河，也是和平乡万亩大圩的长岭圩大堤。

   以前冬修主要靠的是“人海”战术。将冬修任务按耕地分解到农户，组织群众肩挑车拉。

   90年代之后，乡村经济有了一定的发展。不少村也有了村级集体企业，有石料厂、窑厂等。

   自此之后，冬修不再以人力为主了。除了修塘筑坝还在发动群众，其它的重点工程主要依靠机械设备了。

   每年到了冬修，事实上也就成了各乡镇拼比财政实力的较量了。

   和平乡经济在全市属于中等偏下，七个村中五个村有村办企业，其他二个是空白村。

   乡政府财政也是捉襟见肘，有时办公费都很困难。

   开工前，乡长付玉春把水竹叫到了办公室，跟他说明了情况，要求水竹千方百计、克服困难。

   经乡党委集体研究，这次冬修考虑到工程量大，不再按受益面积承担，而是全乡按各村耕地面积共同承担。

   长岭河圩堤位于和平乡北面。北面三个村自然是无话可说，南面四个村经过书记、乡长亲自出面做工作，也接受了任务。

   水竹把冬修指挥部设在了河堤下小朱村。他带着乡政府抽调的几个干部在小朱村住了下来。

   乡长付玉春只给了水竹2000元的开班费。

   几天下来，购置办公、生活用品，加上工程前期的修桥铺路，很快就用完了。

   水竹跑回乡政府，找到付乡长要钱。

   付玉春把一张财政报表放在水竹面前。账面上空空如也。付玉春要水竹再等几天。

   回到小朱村，水竹把指挥部成员叫到了一起，说明了情况。几个人呆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来回走动着，仿佛自己在问自己“怎么办？这没钱咋弄呢？工程还没全面开工呢？”

   水竹突然转头问道“老赵，怎么办？”。

   老赵名叫赵光明，是乡武装部长，45岁，个子矮小，嘿呦呦脸蛋上，小双小眼透着贼亮的光。

   赵光明是部队转业干部，平时和水竹关系最好，这次冬修也是水竹特意找乡长付玉春要来的。

   赵光明有一手绝活，就是划拳“打复音”。他上了酒桌只要是伸手，几乎是无人能及。

   打“复音”不仅仅是反应快，更主要的是技巧。前面的数字吐的很轻，轻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后面的数字却咬的很重，重的完全盖住前面的数字。

   比如“三……九、九、九……”。前面的“三”字吐的很轻，后面“九”字咬的很重。而后面的“九”字正是逮住对方的数字。

   赵光明虽然年龄比水竹大，但是，他对水竹十分的佩服。久而久之，在班子内部，他竟成了水竹的“死党”。

   在乡政府，水竹与他时常在一起，无话不谈，亲如兄弟。同时，赵光明也毫无保留的教会了水竹打“复音”的巧门。

   全乡上下，都知道两人走的很近。每每有人请水竹时，也总会把赵光明请上。但只要是他们两人在场，酒桌上几乎没人敢伸手划拳。

   那天，赵光明见水竹问自己，转动着一双小眼，呆楞了半天，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

   好一会儿，赵光明突然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眼里发出亮光，大声的嚷道“有了，抓赌！”。

   指挥部里的人全部愣住了。

   还是乡农业办的小青年王林反应快，他带头鼓起掌“好注意，这办法行。我知道哪里有赌……”。

   水竹顿时恍然了。他一把抱住了赵光明，恨不得要亲他一口了。

   说干就干。水竹立马通知派出所，说晚上有任务，让治安队配合行动。他没说什么事。

   当晚，治安队按照水竹要求，早早就来到了小朱村，另外还带了一部小面包车。

   到了夜里11点，赵光明就带着一帮人出发了。

   他们去的村是和平乡最南面的，一个叫三湾的小村。这个村虽然不大，人口不足百人，但地处三乡交界，每年到了冬季，就有人聚赌。

   很快，车子到了三湾村，远远的赵光明就让车子关了大灯。

   王林和另一个乡干部，早就在村口等着了。他们是下晚过来踩点的。

   王林指了指三湾村东头还亮着灯的农户，小声的说道“就在那户，门口有两个望风的，有一个叫二狗子……”。

   赵光明打了个手示，所有人员按照出发前约定的方案，二、三个人一组，悄悄向东头那户摸去。

   赵光明带着小分队两个五大三粗的队员，装着喝醉酒的样子，歪歪倒倒的向门口走去。

   门口望风的立马发出警示“谁？报号！”。

   赵光明骂骂咧咧道“操你娘的，二狗子，是你大爷……”，快步走上前去。

   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两个治安队员已经紧紧捂住了他们的嘴巴。

   赵光明向后面挥了挥手，四、五个队员立马跑了过来，其他乡干部已经迅速抄向了后门。

   赵光明手里拿着木棍，猛的踹开了大门，大吼一声“不准动……”。

   他一眼扫去，室内至少有二、三十人。

   房间内烟雾迷漫，浊气腾空。堂屋正中一张八仙桌上，散放着牌九和一张张十元、二十元，甚至是百元的钞票。

   几十人立马骚动起来，有躲闪的，有藏钱的，有想溜的……。

   赵光明上前一步，抡起木棍砸向八仙桌。同时，他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几乎同时，几个着了装的治安队员已经堵住了前门，冲进了室内。乡政府的干部已经踹开了后门。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二、三十人纷纷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身体瑟瑟发抖着，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赵光明一步踏上长条凳上，手里拎着大木棍，一双贼亮的眼睛扫视着众人，怒吼着“好大的胆子，竟敢聚众赌博，谁是领头的？”

   室内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赵光明又吼了一声“是认罚？还是进号子？”。

   愣了一会，一个光头胖子颤微微的站了起来，惶惶的说道“领导，我认罚，我认罚……”，他走向八仙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

   一个治安队员熟练的走上前来，将光头胖子全身搜查了一遍，便让他站在了墙边。

   “我认罚”、“我认罚”……。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一会儿功夫，桌子上堆满了钱。一群人直挺挺的站立在墙边。

   赵光明狠狠的瞪着他们，大声的训斥道“都给我老实点！如果再抓着，认罚也不行……滚！……”。

   前后门让开了。二、三十人蜂涌一般的冲挤了出去……。

   回到小朱村，他们数了数，整整12500多元！

   水竹笑开了眼。他给每人发了100元，又给治安队带回2000元，作为办公补贴。还剩下整整8500多元！

   第二天，乡派出所所长、指导员特地赶到小朱村，慰问水竹副乡长一行。

   乡长付玉春也乐呵呵的赶来小朱村，还特意带了两瓶酒、一条烟慰问指挥部成员。

   长岭河大堤也如期开工了。

   乡政府破天荒的承诺拿出三万元奖励，一等奖一万元，二等奖五千元，三等奖二千元。

   各村争先恐后，干的热火朝天。村里有企业的，在企业调钱，没企业的，到处借钱。

   一个月时间，长岭河大堤冬修工程提前圆满结束。

   当年，和平乡冬修在全市被评为一等奖。

   但是，和平乡七个村，也因此背上了一笔沉重的债务。

   各村，多的欠下20多万元，少的也欠下5万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