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窍中的某一窍突然开了,于是我睁开了眼睛,我睁开眼睛是想好好地和你说会儿话,没想到眼睛睁开了,嘴巴却合上了,双唇间像是上了胶,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这口了。还好思维没有被锁住,两手也还堪堪能用,于是我一手摊开本子,一手起笔,想写给你一些寄情的话语。
你是从歌里走出来的,虽然我已经记不得那首歌的调子,也再难复述那么优美的歌词,但我仍十分肯定你就是从那歌声里走出来的,你沿着那动人的歌声,穿过我的耳膜,然后一头扎进了我的脑海。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正忘情地挥舞着手里的指挥棒,呆在角落里的我则是你手下最不称职的乐手了,我从地上捡来半只铅笔作乐器,开始修改乐谱上的音符。那闯进我脑海的身影开始控制我的思维,指挥着我的笔尖在纸上游走。这是一个女指挥家在某人的梦中举办的音乐会,我还没享受够,就被该死的闹钟吵醒了。我关掉闹钟,再次呼睡,当我再次进入梦中的时候,她不见了,我应该和周公打个招呼,叫他把她留住的。我看见在我脑海的上空,升起了她用指挥棒幻化出的美丽彩虹,然后我看见了一个美丽的精灵从彩虹上高高跃起,就要跳落下来。
我不敢对上帝后花园里的果实有觊觎之心,也从不对东方那位牵着红绳到处乱跑的老头奢求更多,但我却突然间冒出了这个胆,这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若要问我这勇气的来源,那是因为我想留住她的身影。那只俏皮的精灵不知是何时攀上我额头的,然后她又沿着额头跑到了我的耳根,她倚着我的耳背,踮起脚尖,从我的头顶上采下了几根头发。我还没有痛呼出声,她就对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我看见她把我的头发挽着弓弦,张弓搭箭,又钻回了我的脑袋里,却不知道她要去寻什么猎物了。我的脑袋里轰轰的,我的脑袋俨然成了战场,除了我坚持恪守的部分,其它的地方全被这只野蛮的精灵清理了个遍。那些陪伴我多年的偶像们全被她的弓箭赶了出来,她想一个独享一片空间。是我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我不想她在我犹豫的时候离开,我伸出了手,想要揽住她的身影。她还是走了,留下了她的弓和箭,我捡起她的弓箭,对着她渐远渐薄的身影喊道:“喂...你的弓”,然后我咧开嘴笑了。
你是安静的,你是运动的,你是笑的,你走路的姿势,你和朋友侃侃的样子,你的头发,你的背影,你所能让我开始胡言乱语的一切,都像极了一首诗,于是你就开始读诗。你踏着春风,踩着野草,从山的那边走来。你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诗集,你摊开诗集开始朗诵,蝴蝶们配合你,山上所有的生物都配合你,你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你读得太过专注了,茫然不知地走入了荆棘林。我是从山的另一边上来的,我听见了你的呼救声,我惶惶地跑了过来,焦急地问道:“女施主,你要不要紧,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在我的背上读完了诗的最后一句: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听见你读诗,于是我也读诗,我读的是佛教的发源地上滋生的那位伟大哲人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你很惊奇为什么我也会读诗,你懵懵地问道:“小和尚,你也懂诗歌吗?”,我面露赧色,兀自狡辩道:“女施主你谬误了,贫僧刚才念的是佛经”,于是你不再问,我也不答。“女施主,今天天色已晚,寒寺尚有几间空屋,你且将就将就,明日一早我再送你下山如何?”,你亦不答,因为你不答,所以你在寺里住了一晚。
你们都回来了,在我的梦里。指挥家拿着她的指挥棒,轻敲着我光亮的脑袋,她把我的脑袋当成了木鱼,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样子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那只俏皮的精灵不知何时跑回来的,一遍又一遍的问道:“小和尚,我的弓呢?”;然后我又听见一道虚幻又真实的声音从我对面的屋里传出来,“哈哈...小和尚,我知道了,你念的根本就不是佛经,而是泰戈尔的诗,对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们的问题,更不知道在您离开的时候该做出怎样的回应,于是我看着你踩着寺门前的台阶,一阶一阶地向下走去。我问老和尚我该怎么办,老和尚摇头不语,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指了指门前的路。我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我沿着你走过的台阶,踏过你的足迹,追寻着你的身影,一边追,一边喊道:“女施主,你暂缓缓,贫僧先去还个俗...”。
你就这么野蛮地闯了进来,将我平静的心湖搅碎,然后将我从湖中拽起。自此,我的心绪再不能平,你开启了我心中的封瓶,我不能再假装若无其事,我要追求你,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这半坛酸水能吐多久,但我一定不会为自己的放弃找理由。海子说: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我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了,但我是微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