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梅就读的技校在十堰,因此她让哥哥先到十堰去找她,然后兄妹俩再一起回均县。
当陈文海来到技校,陈春梅异常兴奋,一见面,就笑着对哥哥说:
“这下好了,你总算毕业了!”
“还不能算毕业,我现在拿到的是肄业证书!不过学校答应让我半年后参加补考,如果补考及格,就把我的肄业证书换成毕业证书。”
“这些情况曹晓燕一家也知道了吗?”
“他们都知道了。”
“晓燕她爸知道了一定更看不起你了吧?”陈春梅责怪道:“你不应该把你的这些情况告诉他们!”
“我觉得隐瞒这些情况没有必要,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晓燕知道了后有什么反应?”
“她倒并不计较,对我还是像以前那么热情友好!”
“这说明她是真心爱你的!”陈春梅问道:“除了她爸以外,他们家人对你都好吧?”
“他们对我都很好!”
“她爸主要是对你有成见!也怪我妈不该冒冒失失地上她家去替你求亲!”
“我妈就会瞎掺和,这下可把事情给闹拧了!”陈文海苦恼地说道:“叫我妈这么一掺和,我即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以后还叫我怎么做人?我的脸算是丢尽了!”
“只要晓燕能明白、对你不反感就行了!”
“幸亏晓燕明事理,否则,我的名声就真的彻底完了!”接着,陈文海又忧虑重重地告诉妹妹:“现在外面有不少人由于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把我贬得分文不值,我都快要成为一堆臭狗屎了!如果过了几十年以后还不能澄清事实真相,我就真的会成为一堆臭狗屎!”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活一天是一天呗!”
“如果人生在世名声很臭,你说,这样的人生还有意义吗?”
“我想:世上还是会有明白人,他们决不会相信流言蜚语!”
“遗憾的是,这样的明白人太少了,对我来说,他们的明白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我!”
“那你就自己救自己呗!”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并不孤独,我还有朋友,他们会帮助我!”陈文海认真地说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陈春梅接着对哥哥说:“自从你拒绝了那门亲事,顾师傅和他们那伙人可造了你不少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家只好搬家!”
“秋妹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她是个姑娘家,还能说什么?”陈春梅鄙夷不屑地说道:“再说,她人长得也不漂亮,是一个乡下姑娘,没什么文化,又没有工作,还有脸说你坏话?”
“亏他们想得出来,竟然要我去娶这么一个女孩!”陈文海气愤地说道:“就凭我这条件,难道还会找不到媳妇?当然,婚姻不能只讲条件,还是要以爱情为基础。”说到这里,陈文海余怒未熄,“这帮家伙太可恶了,害得我差点病死!”
“你能坚强地活下来,很多人都感到很意外,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根本禁不起这场打击!”
“活是活下来了,可是,我的身体算是彻底完了!我真担心我会把书给教砸了,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
“你太悲观了,这对你的身体会很不利!”
“刚才我说的只是我的一点担心,其实我还是挺乐观的,否则我怎么可能又一次死里逃生?并且我对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
“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悲观厌世,因为你信仰马列,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最苦恼的是不能看书,只要一看书就头痛欲裂,那几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我一直都没有再去摸,对马克思主义理论都有点生疏了!以前我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直怀有很浓厚的兴趣,即使在农村那么艰苦的条件下,都能坚持阅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
“很多人都很佩服你这一点!”
陈文海和陈春梅沿着长长的山坡边说边往山下走去。
“你每天上学要爬这么长的山坡,也真够累的!”陈文海对妹妹感叹道。
“那有什么办法?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陈春梅接着说道:“我们吃过午饭就回家。回家很麻烦的,要先坐公共汽车到三堰长途汽车站,然后再由三堰坐长途汽车到均县。”
陈文海和陈春梅刚走进食堂,就迎面遇到了两个女孩,陈春梅指着其中一个女孩笑着向哥哥介绍道:“这位叫张春芳,是我的同学。”然后笑着指向另一个女孩,“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因为你们早就互相认识了。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她不就叫李慧吗?”陈文海笑着说道:“去年你们三个到郧阳师专去看过我,其中有一个女孩不就是这位李慧小姐吗?李慧也是你的同学,对不对?”
“你说得完全正确。”陈春梅又指着陈文海对张春芳说:“这位就是我哥,刚大学毕业。”
“分在哪所学校?是62厂子弟学校吧?”张春芳问道。
“不是,是东城子弟学校。”
“那可离我们这里很远啊!”张春芳不解地问陈文海:“你们家快要搬到这里来了,领导为什么不把你分到62厂子弟学校来呢?你身体不好,领导应该考虑的。”
“是我自己不愿意到62厂子弟学校来!”
“为什么?”张春芳瞪大了双眼。
“我不想依赖家里,我想锻炼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愿意依赖家里?”张春芳肃然起敬,“我真佩服你的这种敢于向命运挑战的精神!”
“人活着就应该有这股子精神,尤其是我们年轻人更不应该在命运面前低头!”
“说得好!”张春芳两眼闪着光,“你这么说,我更敬佩你了!”
买来饭以后,他们四个人便围着一张桌子吃起饭来。李慧对大家说:“想不到我们四个人会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接着又告诉大家:“我家住在50厂,毕业后我很可能会被分到50厂。50厂离物资运输处很近。”
“那你如果想去看我哥就很方便了!”
“我家也是住在50厂。”张春芳向陈春梅和李慧提醒道。
“那我们三个就经常去看看我哥!”陈春梅向张春芳和李慧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怎么不可以呢?”张春芳和李慧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吃完午饭后,陈文海和陈春梅坐上了回均县的长途汽车。
当长途汽车经过安乐河公社时,陈文海忍不住对妹妹说:
“欢乐河公社是我插过队的地方,我真怀念那个地方!那时我们八个知识青年在那里插队落户。虽然那是一个偏僻、贫穷和落后的小山村,可是我们过得很快乐。”
“为什么会过得很快乐呢?”陈春梅忍不住问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听毛主席的话,年轻单纯,充满了政治热情。那个时候我是抱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思想准备到农村去插队落户的。那个时候,我们八个知识青年朝夕相处,互相之间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说到这里,陈文海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陈逸斋和张慧芳的笑脸,他陶醉在美好的回忆中。
见哥哥沉默不语,陈春梅笑着问道:
“你此刻是不是又想起了陈逸斋和张慧芳?”
陈文海点了点头,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说张慧芳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
“你怎么啦?”陈春梅觉得哥哥这个时候说话的神态有点古怪,便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为你没能娶张慧芳而感到遗憾?”
陈文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到底怎么啦?连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都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和你说!”陈文海苦恼地摇了摇头,“总而言之,我们那个时候都太年轻幼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把自己的真实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其实爱情是需要表达吐露的,埋藏得越深内心就越痛苦!现在回想起来我常常有一种苦涩感,一种爱情的苦涩感!”
“你说得太深奥了,我都有点听不懂!”
“那是由于你现在社会阅历还太浅,对社会和人生的认识还停留在表层!”说到这里,陈文海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你,因为我现在还年轻,只不过经历的事情和受到的挫折比你多一点罢了!”说到这里,陈文海不禁感叹道:“最近几年我逐渐看清了某些人的丑恶嘴脸,他们为了一己的私利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们还能算是人吗?”
“你这次能大难不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你应该感到庆幸!”
“那么以后呢?我真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陈文海对妹妹说:“在这病倒和休养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常常感到人生的无常和无奈!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如意!那些看起来活得很潇洒的人,其实他们的内心也很痛苦!”
下车后,在回家的路上,陈文海和陈春梅遇到了顾向东和他的女儿顾秋妹,顾向东似笑非笑地朝他们俩点了点头,“回来了?”接着又问陈文海:“是放寒假了吧?你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吧?”陈文海点了点头。
见顾秋妹始终低着头,陈春梅故意对顾向东说:
“秋妹快要嫁人了吧?”
“她还小呢,不着急!”顾向东接着说道:“你们家文海现在是大学生了,恐怕登门求亲的人都快要把你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吧?”
“顾师傅真会说笑话,我现在连活下去都感到很困难!”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大病了一场,差点病死!难道你没听说吗?”
“没听说!我们是老实人家,从来不打听别人家的闲事!”
“是吗?”陈春梅接着说道:“有的人看起来很老实,其实比谁都要奸诈!竟然把我哥比作当代的陈世美,把你的女儿比作当代的秦香莲,胡说什么:考上了大学,就看不起人了,就抛弃了原来的未婚妻!我问你:秋妹是我哥的未婚妻吗?”
“这个得问你父母呀!”顾向东皱着眉头说道:“那年你父母求着我把女儿嫁给你哥哥,好话说了一箩筐,我碍于情面只好答应了。本来是要为他们俩订婚的,可是你哥嫌弃秋妹没有上过学,死活不愿意订婚,于是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么说,我哥跟陈世美根本挨不上边。”陈春梅气愤地说道:“那些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说是你编造的!”
“这是对我的栽赃和陷害!”顾向东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对天发誓:那些谣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是我造的谣,天打五雷轰!”
“有的人造了我哥很多谣,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可恶?”
“可恶可恶!对这种人应该狠狠地加以惩罚!”
“想不到顾师傅还挺有正义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