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抹白影仓乱地往山下奔来,不时的匆匆扭头往回看,“扑通” 她被石头绊倒,重重地跌在地下,脚崴了,再也站不起来。凉风将隐月之云吹散,月光洒在她身上,竟是个婀娜多姿的,体态纤弱的少女。此刻,她双眼通红,干脆大哭起来,宛如一朵带泪的梨花。片刻后,又一抹白影追了上来。她停止哭泣,将眼睛瞪得圆圆的,冲着那么白影喊道:“大师兄何必赶尽杀绝!”话音未落,她已被剑锋抵喉,生死只在倾刻间。 她看的见剑在月光下泛着渗人的白光衬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可明明在前几天这张脸还以笑相待。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闭住了眼,等待着他最后的处置。持剑之人,见她此番动作,剑眉一紧,皱起眉来,却迟迟不见下一步的动作。这时从更黑的夜里窜出一人来,大喊“住手”。两人双双扭头待看清那个人影以后又四目相对眼里满是疑惑似乎再问对方,你认识?
见到自己竟然这样被忽视,安逸尘从袖口掏出两枚银针用力射出墨白收剑挡针。 安逸尘见状,掏出一大把银针,天女散花般的朝对面扔了出去墨白被这毫无章法的出招给怔住了。他不管救人了吗?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中,安逸尘如鬼影一般施展着绝妙的轻功,踱步到无忧身边背起她就往山下逃,可他哪里知道,无忧的悲伤,误被针扎的密密麻麻的,像刺猬一样,疼昏了过去。他以为她吓昏了罢。
她从未见过轻工如此高超之人,竟然可以躲,掉大师兄的追杀,她也不知道他为何救她 ,起初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他俩逃得如此之快,掠着凉风绞得后背生疼,便又清醒了过来。她想,就算大师兄不杀她,她也要疼死在此刻!她使劲伸着脖子凑在她耳边,想大声叫喊他,让他慢点,可她疼得浑身无力,发声颤颤,竟有些嗲:“啊,我好疼啊~”她明显感到身下的人身子一怔,速度放慢不少,于是她欣慰得合了眼,只是夜太黑,她没看见他的脸烧红到耳根处。
不知道睡了多少个昼夜,她才醒来,一直趴着昏睡,全身麻痛,就算是动一根手指头,也会扯带着背痛。她忍着下床,一推门,一股子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呛得她不轻。前厅似乎是一个诊室,她看着墙两边一排排乘放药材的柜子,大门对面墙上高高悬挂的写有医者仁心的牌匾,以及正中央摆着的为人诊病的木桌 ,若有所思。屋外竹树繁多却不杂乱,一棵挨着一棵,高大而又茂盛,一眼望不到头,将竹屋紧紧地包围在内。可是令她不解的是,就在主屋窗口外,竟种植着一棵无忧花树,看到这棵树,她的眼圈红了起来,眼珠子里携着泪,思绪万千……
临近黄昏,他回了竹屋,一想到采了一大筐新鲜珍贵的草药时,禁不住得微笑。笑容定格,他看见她从内卧走出来。
“你可是江湖上人人都称赞的神医安逸尘吗?”
“……应该吧”
“那我……身上的衣物是你给换的?”
“正是” 他大方地承认了,他并未感觉有何不妥,他常为他的伤患们换下鲜血淋漓的衣裳,只怕感染伤口。无忧见他面不改色,尽然也不恼,也知晓此中之理。
夜里与他共饭后 ,她依然睡于内卧,他则在大厅里打地铺。只是她怎也睡不着,酒瘾犯了罢,一日无酒,浑身难受……,趁他熟睡之际,溜入前厅,随手从药柜子拿起一罐药酒,往肚子里猛灌,不够,不够,这酒一点酒劲也没有!一罐喝完,再来一罐……
清晨,他睁开眼竟见此番情景, 屋里狼藉不堪,他珍贵的药酒倾碎在地,屋子里药味酒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耐,乌烟瘴气,她只管爬在一边阚睡着,小脸红扑扑的,睡相竟然这样无辜,他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若不是受人之托,要护她周全,他便掐死她。
太阳稍稍偏西,她酒醒了,若不是柜子上少了几罐药酒,她真怀疑那是一场梦,她酒后耍了酒疯……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 她有些罪恶和愧疚。
她听见他在竹屋外面喊:“快来帮忙!” 她便从窗户探出头来,大吃一惊,连忙往外赶。两人将鲜血从伤口猛往外冒的大汉扶到内卧,她看他娴熟地给壮汉接骨,擦身,上药……在他捣药时,吩咐到:“去拿一盆温水,浸湿毛巾”她赶忙照做,就这样两人忙活了一整晚,在前厅双双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早,他已不见踪影,竹筐也不在,应是到外采药去了。内卧却也没有壮汉的身影,床头留有一纸条上写到:多谢,一颗金元宝压在上面。她突然意识到,他总会捡一些受伤危死之人为之疗伤治病,她伤也愈合得差不多,却还赖在这里,应该离去……不!她还不能走,大师兄肯定在到处追杀她,而这里处在森林深处,荒山野岭,空旷寂静,像世外桃源一般,应在这里养精蓄锐,好好修炼师父授予她的气绝身法,等师父闭关修炼期限到达 ,她便杀回骊山。她的师父如此厉害,在她眼里从不会失败,所以她也不怎样担心大师兄会伤到师父,或者在她眼里大师兄造反必然会失败,到时候师父惩治他时,她就替他求情,他还有救,只是一时被权利冲昏了头……
等日落安逸尘归家 ,无忧笑得灿烂如花迎向他,他却一个闪身越过她,放下竹筐 ,埋头只顾捡摘着草药,她略有尴尬,在他身后不怎有底气的说:“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不会白吃白喝的,等我走的那天,必有重谢!”他仍是沉默着,不吭一声。无忧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她这辈子没这么不要脸过:“你不应声,便是答应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回屋子。安逸尘盯着她慌乱的背影,眸子闪过异样的光芒,又重重得舒了一口气。
白天安逸尘去采药,她便练功,她会去小溪里捞鱼,去山里猎野味,挖野菜,在黄昏前做好饭菜等他吃饭。她很开心,这算是在感激他。
偶尔,他会背会几个伤患,他俩会一起治疗忙活,好奇的她总会问他几个医术上的问题,他一开始觉得她烦,但是见她这样热衷,也就耐心地为她讲解,看着她那双专注的眸子,竟像盛着繁星一般,虽不耀眼,但足以牵绕住他的心绊,让他对她念念不忘……每到他日落而归时,便会看到竹屋旁的渺渺炊烟,她立在门前笑盈盈地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画面,这时心底总会生起一股幸福感……
日子长了起来,她的小性子也就暴露了,要求他每次出门采药时都要带一壶烈酒,越烈越好,还要带回好看的玉簪,步摇,胭脂水粉,漂亮的绸缎……他一个男人怎能去街上买这些,却也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时不时买上几件女子用品,但当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追着他问:“好不好看。”时,他瞟她一眼,看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想:这就值了!
可是有一天她沉默了起来,她似乎越来越用功修炼着那所谓的气绝身法,他开始感觉他自认为的美好将要戛然而止,也怪他自己,沉溺在蜜罐里,忆不起身后的巨大危机……
安逸尘在骊山脚下遇见一个深受剧毒的青年男子,身着白衣,奄奄一息得被吊挂在树上。他隐约觉得眼熟,心里也很慌乱,他并未多想,毕竟人命关天,就那么把人带回来。果然这是无忧的同门师弟,他看她与师弟惺惺相惜的模样,心里像是堵了大石头一般的难受,匆匆地让她师弟服了一粒解毒丸就走出屋子了,他看着外面那茂盛的竹林,感慨万千,从小到大,他从未感觉到这样孤寂过……她听师弟说了好多话,大师兄居然勾结了魔教,满门弟子不服从的便杀,真是血染骊山,现在他们只等师父闭关出来,部下陷阱,将其虐杀,她泪流满面,与师弟抱头痛哭。
“师姐,我本屈服,苟且偷生,昨日良心不安,想偷逃出走,却被魔教发现,迫害至此,我想我命不久已。”说完师弟竟然七窍流血而死,因过于痛苦,竟双目狰狞,死不瞑目。
无忧见状大惊,花容失色,赶忙奔出竹屋去寻找安逸尘,问他为何服用解药竟还落得如此下场。安逸尘背对着她似是极其痛苦声音隐忍压抑,说到:“我并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她的反应显得那么不可思议说“安逸尘,我在这里许久打扰了,只是临走前我想问你……”说着竟拿出一只无忧花簪来,小巧玲珑,细看竟有些幼稚童真。
这片竹林竹树成群,没有任何杂树杂灌间入其间,可是小竹屋的窗外就有一棵无忧花树,它在这里,艳吐芬芳,每当她靠近这棵树时,他便面色慌张,如此的不自然,让她满肚狐疑,难不成他在树底下埋了一壶好酒,生怕被她偷去?她终究是趁他不在之时,亲自动手挖出来一个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他与大师兄儿时胡闹时的定情信物,无忧花状的耳垂。
无忧踱步他对面,正对他的眼睛,求他说出实话告诉她真相。然而,他终于压抑不住,动身贴近她,忽视她脸上的慌张,用一只胳膊紧搂住她的腰肢,垂头朝着那一抹粉红吻了下去,如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在她挣扎之际,将一枚银针插入她的后颈,她晕倒在他怀里不醒人事。
安逸尘与墨白是至交。他是在墨白落难之时,救他一命,此后他俩长以书信来往。偶尔墨白会在出勤的时候,来这里看望他。渐渐的,他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次带回一棵无忧花树的幼苗来,不顾他的反对,种在他窗边。墨白说过,只有他这片净土才配的上这棵树。墨白还说这无忧花树树是他的全部,安逸尘当时还笑骂他是不是傻,等什么时候他这里没有柴火了就砍了拿来烧火。
骊山之巅。一白衣男子手握利剑,站至长生殿殿门前。他脸冒冷汗,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在呼吸平缓以后,动身推门入殿,脚步异常缓慢。似是被束缚铅带,难以迈步。可一想到小师妹那冲他灿烂微笑的样子,心里微微的抽痛,步伐却更加坚定,脸上写满决然。墨白想他终于走到了这么一天,他计划已久,还有什么好犹豫,还有什么好害怕,打开殿内的墙壁的暗门,穿过迷宫一般的廊道,他看见闭关练气的师父。墨白看师父运气如此顺畅,恐怕气诀心法快要练成,那就只差……,正当他思索万千之时,师父缓缓开口说话,带着斥责的口气质问他:“你师妹呢,怎未带她过来?”墨白薄唇一瞥,眼眸黑沉不见底,不予回答。华烨挑眉,瞪眼看他,却发现他面露凶光,手持之剑并未入鞘,摆着一副迎战姿态。
华烨大怒言:“枉我辛苦养育你多年,竟然为世间红尘之事,背叛于我,不管你将她藏到哪里,为师也会找到她让你断念。”“师父,门派弟子已皆听命于我。魔教至山下包围万重,水泄不通,你去哪里寻她?”墨白淡淡地说道。
华烨气得双手握拳,脸冒青筋,他循循教导的门派接班人竟这般大逆不道,他痛恨的说道“此刻定要清理你这个孽徒!”说完手瞬成掌,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天灵盖拍去,又转掌为爪,指头扣住他的头顶穴位狠掐。
墨白只感觉他身体内的力量似是从头顶被抽空。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空洞的眼睛里饱含泪水对上华烨的眼睛说“弟子负了师傅的期望,师妹什么都不知道,只求一命换一命,也算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华烨此刻正在炼气决心法的最后一层,需牺牲同练此心法的人来成就最高神功,此刻听自己最疼爱的弟子,此番言语,气的浑身发抖,想要收功,却已无能为力,只怕走火入魔也跟着断气。片刻后,墨白只剩皮包骨头,似一个咽了气的小老头,哪里还有昔日那般白衣飘飘,袖秀金丝,仙气凛然的俊气模样?
华烨盘腿席地而坐于墨白身边,他在运功,但脑子里却想满了墨白之死的情景,气火攻心,气绝心法虽已练成,但却被此事打击不轻,功力竟有些不稳定,不过日后调理即可。他从开始练习此功起,便收养了一对天赋极佳的童男童女,墨白和无忧。其中墨白最讨他欢心,内心认定他为掌门继承之人,而无忧则成了他日后神功练成的牺牲品。他的如意算盘如今有了重大的偏差,只是他已经失去了墨白心痛不已,而无忧却也是他倾心教导的孩子……
墨白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魔教之徒听说了墨白被华烨杀死,骊山又回归华烨掌控之后,便撤兵骊山。江湖上传言的一场血战,竟这样草草收场。
安逸尘在竹屋里踱步不安,突然想通了什么,坐在床边失神地看着昏睡的无忧,取出银针,照旧地往她后颈上一扎,在她眼皮上翻,似要苏醒之时,赶忙握紧她的手,等她清醒后,他与她深情对视说:”无忧跟我走吧,去另一个世外桃源。我会对你好的,让你无忧无虑。”她挣开他的手,支撑着床,起了身 。她不理他,又掏出那无忧花耳垂,失神地盯着看。终于,她缓缓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说完,竟从怀中掏出匕首,抹在脖子上,以死相逼。她见他不为所动,一抖手,一滴滴血从刀刃处缓缓流下。她还是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他慌了神,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无忧听罢将匕首狠狠的地摔在地上。安逸尘慌乱地为她包扎伤口,他医治过上百成千的病人,从来都从容不破,临危不乱,这是第一次这样的慌张。他为她包扎脖颈,他们离得这么的近。无忧缓缓开口,热气喷洒在安逸尘的手背上:“对不起,我已负了他,又怎能耽误你的一生。我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配无忧不配无虑更配不上你。”安逸尘听得眼都红了。
屋外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群白色的人影从竹林里闪了出来,他们在屋外排排站好,为首之人在屋外喊到:“二师姐终于寻到你了,大师兄已被师傅处死,我等奉师父之命,恭迎二师姐回门,继承副掌门之位。”
屋内二人皆吃一惊,无忧迅速镇定下来。穿好鞋起身正要往门外走时,她的衣角却被安逸晨拽住。他说:“还会回来吗?”她答:“会的,每年无忧花开之时,我便回来。”他的心像死了一般,放开她的衣角说:“若大竹林,抵不过一棵无忧花树。”她轻笑回他,眼睛里多了几分冰冷。
他只能看着她直挺挺的背影,从他视野里消失,无动于衷。似乎过了很长时间,院内再无动静,而竹林却绿的似要滴出水来。
多年之后,骊山派掌门华烨又一次被门下弟子背叛,死样极其恐怖,只剩干巴巴的皮包骨架。骊山与魔教合并,无忧成为江湖中无人不痛恨唾弃的女魔头。
“师傅,这是您的故居吗?您这样念念不忘,每年都回来看它,干嘛不搬回去住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扯了扯他师父的袖子问道。被叫师父的青衣男子摸了摸他小徒弟的头,又转身看向竹屋窗边外那棵早已枯萎的无忧花树,自言自语地说:“她已经八年没来过了呀。”小徒弟不悦,师傅竟然不理他,却还是不甘心地问道:“谁呀?以前这里也有人常来看嘛吗?”有些事总会变的呀。”青衣男子泪洒满面又言,小徒弟听罢又挠了挠头,满头雾水。
十几年的光景,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