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们家的“神”

       我们家的“神”从“三姑”、“大姑”到“天地门六圣”,我对此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三姑”在我家最久,是我最熟悉的“神”。她性情直爽,侠肝义胆,遇到看不过去的事,总会管上一管,同时做事有些莽撞,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遇到难缠的怨鬼她最常说的是“你走不走,不走灭了你!”

        “大姑”个性沉稳,更善以理服人(鬼)。

        “大姑”在我读初二的时候来的家里,原因是村里修路拆了我们家房子,政府没有给我们合理的补偿。眼看着房子被推了,补偿款连材料费都不够,还没批给我们家合适的地方盖房。爸爸心如死灰,大病了一场,那栋房子是爸爸半生的心血啊!这时“三姑”也无奈,便请来了“大姑”,爸爸随着“大姑”的指点几次找到乡里,虽然没争取到更多的补偿款,却争取到一块面积不大、位置不错的宅基地,这对我们家来说是大恩。

       说起恩情,我最感激的还是在她们影响下爸爸的改变。

       爸爸曾经很抠门,一毛钱可以掰成两半花,用爸爸的话说,那是穷怕了。爸爸还特别胆小怕事,就说修路拆房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去争取,他觉得我们家穷,又单门独户的没帮手,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跟那些不讲道理的村官去讲道理,只能自讨苦吃。

       对于“神鬼”之事,爸爸虽一直相信其存在,但心里上并不信服,从开端出现的“三姑”教训爸爸的事件中可以的看出。 房子的事情让爸爸对“大姑”由衷的感激与佩服,同时爸爸也意识到,有道理的事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忍让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只有自己站起来,才能争取到应得的利益。

        解决完房子的事情,“大姑”要求爸爸开门看病,看病只为行善,不可收钱。爸爸受了“大姑”的恩惠自然答应。时间久点,反而是相对大方的妈妈有点不开心。因为“三姑,大姑”借爸爸身体说话时爸爸要抽烟的,烟火即香火。一来要自己贴烟钱,二来对身体不好,还经常耽误了做事挣钱的时间。不过妈妈也就跟我们唠叨下,从来没有阻止过爸爸给人看病。

       “大姑”并不在我家常住,多数时候看病的是“三姑”,有三姑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会请“大姑”过来。给别人看病的过程中印证了一些事情,随着对“神”看法的改变,爸爸自己也改变了很多。看多了别人的生活也就看透一些事情。有一段出自爸爸的话我想在这儿分享一下。

       “孩子啊,我最近常常想,人为什么活着呢?吃饭、睡觉、挣钱、养孩子,大家都这样过。以前我心疼钱,人死了钱又能做什么,人活一辈子得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才不算白活。其实看病不是不能收钱,只是这样来的钱是不能用在子女身上的。你说我还那么多心事没了,你弟弟还没娶媳妇,我还得凭自己本事挣钱,不能专心为人们(三姑大姑自称人们,爸爸把人们当成“神”的一个称呼)办事。‘大姑’说以后我们家会来更有本事的‘师傅’,我想等把家里这些事都了了,我就专心跟着人们看病,你看x村xx挣多少钱,都是些富商干部的找她,我以后不比她差。不过我跟她不一样,你看她家俩儿子一人一栋小洋楼。我要跟人们挣到钱了,我就捐给村里没钱读书的小孩,要挣得多,我就给村里修条路,也算我没白活一辈子。

       爸爸顿了顿,接着说:“孩啊,别怪爸爸以后不管你,你们姐俩都读书出去了,不用我操心,你弟弟没读书,媳妇我得给他娶了,其他的我也就不操心了。你们各自有各自的造化,我也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们哪里会怪爸爸呢,凭着手艺和家里的几亩地供我们姐弟三个读书,为了让我们嫁人后不会有太大负担,爸爸都没提彩礼的要求,我们买房,爸爸力所能及的都添了钱,我们都嫁得远,难得回家一次,买点东西爸爸都觉得破费。这样开明为儿女着想的父亲不是谁都有幸遇到的。

       那个抠门胆小的爸爸已成为过去,这个豁达无私的爸爸是我永远的骄傲。也因此我对“大姑、三姑”充满了感激。我们都希望“大姑”可以留在家里,只是大姑说缘分如此,不能强求。

       “天地门六圣”来家里的机缘我并不清楚,那时我已经工作多年。那年回家,平时爸爸维修家电的偏房完全变了个样子,一排香案,整整齐齐的摆着七个香炉,墙上提着一副对联,只是字歪七扭八的不太美观,地上摆着几个蒲团。屋里多了个隔断,左边门进去放了茶几和椅子,布置成了一个小的洽谈室。右边没动,是爸爸休息的地方。

       恰好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来家里玩,她毛笔字写的漂亮,看到墙上那歪七扭八的字,特别想给它换了,这样别人过来拜拜,也好看不是。我觉得这字即是他们的脸面,也是爸爸的脸面。跟爸爸说了,爸爸说这字不能轻易换。于是我就跑到香案前,每个香炉上了三炷香,并跟他们说了我想换字这个事情。结果出来后我就一直睁不开眼,也不难受,就是睁不开眼。我自然是知道不对劲,想来是“神灵”们给我的暗示,可他们暗示什么呢,平凡如我,不懂,只能等老爸回来。等到老爸回来一看,笑到不行。原来天地门又称一炷香门,我烧三炷香,是对他们的不敬,他们觉得我不开眼,所以罚我睁不开眼。哎,不明所以的我上香时我还在感慨,爸爸怎么买这么长的香。从此我便注意,除了最右边“三姑”的香炉里烧三炷香,其他的都是一炷香。

       我问爸爸家里如何供奉了这“天地门六圣”。从爸爸口中得知:他们是某天晚上自己到我们家中的,说可以帮爸爸完成心愿,条件是大姑不能再进我家大门。听到这话时我一时没回过神来,我们一家对大姑是有感情的,甚至可以说,大姑已然成为了我们家的精神支柱,爸爸自然是不答应的。后来普贤、地藏、观音相继来过做了说客,首先肯定了三姑的位置,三姑是要世代在我家的,无论本事大小,在外地位如何,在我家以三姑为尊(香炉位于最右边,古代以右为尊)。大姑不能再来我家,大姑自己到是坦然,之前没有答应估计就要等一个契机,保证三姑的地位。她交代爸爸以后好好听六位师傅的话,然后离去了。我心中是有失落的,犹如失去了一位亲人。在我的成长中,她一直是一个智慧的长者,我对她有敬、有爱、有依赖,每当我不确定的时候总喜欢去问她,她从来不给我答案,却能引导我遵从内心,做出选择。

       我也理解他们的决定,我都如此,何况爸爸呢。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大姑不走,意见相左时听谁的。爸爸有造福世人的心,却没有造福世人的力,大姑影响了爸爸的一生,却也无法帮助爸爸完成最后的心愿。这个时候遇到六圣,也算是彼此的幸运了吧。毕竟像爸爸这种特殊体质又有济世之心的人不好找,而爸爸要完成心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我,保留对大姑怀念的同时,祝福他们。愿大姑一切安好,希望三姑可以和六圣和睦相处,祝爸爸心愿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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