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6日
记忆中的年味,除了穿新衣、吃白馍、挣压岁钱,竟然还有堵鼠洞、捉老鼠的一些奇怪印象。
老家在黄河岸边,村子本来在黄河故道上。由于建设三门峡水库,老村在淹没区,于是整村迁到了古驿岭上。那时建房家家缺钱,但是不缺力气。没钱买转,垒墙都就地取材、用黄土打墙。说来也怪,本来松软的黄土,在杠木的两边固定之下,经过石柱一层层夯实,打成两尺来宽的土打墙直立性特别好,竟能作为院墙、房屋承重墙,成为土木结构房屋的主体建材。土墙厚重,太阳晒不透,寒风冻不透,房屋成了冬暖夏凉的“空调房”。遮得住风雨,挡得住炎阳,美中不足就是防不住老鼠。一夜之间,老鼠就能在墙上掏个洞。所以,记忆中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老鼠,老鼠成了陪伴我们从小到大的“宠物”。
老鼠作为“四害”之首,给村民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晚上睡觉前,母亲总要把食物收拾到安全的地方。那时候没有电冰箱,食物放在案上过夜自然不行,肯定会被老鼠祸害。母亲在楼板下椽子上钉上长长的钉子,把食物放进篮子挂在钉子上。老鼠虽然善于飞檐走壁,但是没有倒挂金钩的本领,它也戕害不了篮子里的食物。东西多了,一个篮子放不下,椽子上于是挂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篮子。有时候白天没取下来,个子高的人进屋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头顶上的竹篮。我个子低,够不着篮子里好吃的,强烈希望自己快些长大,能够自由地摘下头顶的一个个竹篮子。
木楼板不但不隔音,而且还能放大上面的各种动静。晚上睡在炕上,灯还没有熄灭,就能听见老鼠在楼板上跑动的声音,“噔噔噔”从跨间跑到堂屋,又“噔噔噔”从堂屋跑回跨间,像是学生在操场上跑圈。楼板之间密封不严,老鼠跑过去,灰尘就震落下来。楼上囤里存放的花生,本来满满的,几天不见,就被老鼠偷走了很多,陷下去明显的大坑。门角上、粮食袋子、面袋子经常被老鼠咬个洞,每到夏收之前,母亲都要缝补好多被老鼠咬坏的粮食袋子。
外婆家的猫生了,母亲抱了一只回来。不是白猫,也不是黑猫,是一只灰黑色条纹相间的猫。那阵子村里刚刚放过《赛虎》的电影,主角是一只英勇可爱的狗,被主人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赛虎”。受这个启发,我们也给猫起了个名字,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叫“消鼠”,寄托着全家“消灭老鼠”的念想。消鼠慢慢长大了,遇到母亲做针线活,它就在笸箩里玩玩线球,拨弄顶针,或者抓住线头扯老远,净给人帮倒忙。到了晚上,它钻进我的被窝,在我枕头边呼呼大睡。听到楼上有动静,我把它推出被窝,它迅捷地沿着梯子上楼。一会功夫就听得楼上“吱”的一声——那是老鼠临终最后半声嚎叫,消鼠往往一下咬住老鼠的脖子,给它致命一击——紧接着消鼠啃着老鼠就凯旋而归。它往往先把死老鼠摆在炕边上,仿佛是在向我们炫耀战利品,然后再将它们吃掉。有时候早上醒来,发现炕边上摆着三只死老鼠,当然,这都是消鼠的功劳。后来,有一次消鼠吃了别人用鼠药毒死的老鼠,不幸中毒身亡了。我伤心了好一阵子,把它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过了农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屋子。母亲经常把柜子下、墙角处老鼠打洞掏出的虚土清理干净,再找些砖头瓦块把洞口堵上。为了防止老鼠再次把填充物掏出来,母亲会弄些碎玻璃塞在鼠洞里。堵上鼠洞后,再和泥把土墙抹平,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当然,大多时候这些工作只能起到暂时的效果,没过几天,老鼠又会在旁边打出新洞。所以,堵鼠洞从来没有一劳永逸,反倒成了一项常干常新的工作,成为每年大扫除的必修课,深深刻在我的印象中。
我总羡慕那些住砖房的城里人,最起码不用每天和老鼠打交道。什么时候能住上没有老鼠的屋子,安安静静、干干净净,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