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有声,泥石无语

 

图片发自简书App


      幸亏下雪不是独裁的。一个冬天的雪去无痕,在三月像偶遇的姑娘,从阴虚的上空飘落。很奇怪,春雪与冬日踏着阳光而入的飞雪,截然不同。冬天的雪,即使很大,那雪是一场雪花的飘柔,它们在空中被风吹的四散游离,没有任何劲力落在地上,被严寒冻住。春天的雪,近看,却是从天而降的钉子,斜着直接打在眉头上,眼前感触到疼痛,远远望去,那雪花却又软弱无力,比冬天的雪花还要颓废,落在漆黑的马路上,不见了踪影。

    我不知这种久违的惬意,从何而来?本来整个冬天的盼雪,被光阴冲淡,领略一番自然的又一次无常之后,在迎春花既要开放的时刻,醒悟到大雪原本是为了要埋葬脚印的,至于在雪上继续留下任何脚印,行者的傲慢,都是一场阳光的温暖对于傲慢的惩罚。于是,我真的就释然了,不来便罢,接受自然的霸道。没有人可以践踏自然的时光,迟到的雪,可以把它作为今年的第一场雪,把过去欣然忘记,却也深深感受到我的无能为力,在时光里,假设是苟且般的满足,又有多少个第一场呢?

    面对自然,怀古没有风险。那些诗人的脚印早已经雪后化掉,怀古,只是个自然存在记忆,我只有想象,用雪花漫梦般地追寻一个诗人,发现我的情怀。

    他是李白。

    我不相信,那时李白穿的是洁白的长袍,他更不会带着官帽畅游在秦岭的太白山间,他会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襟大衣,在唐天宝元年(742)一个人载着一叶扁舟“仗剑去图,辞亲远游”。他赶上了一场大雪,那雪就是春雪,白色的渺茫,把这个身着黑衣的人,衬托的异样鲜明,衣襟飘荡在山石层叠之中,没有路,一块巨大的圆石上,同样慢慢滑动着被风卷起的雪花,只有一尊亮晶晶的黑色酒壶,在白雪上冒着白烟,热酒在雪中,融化着李白心灵的温度。他一把大笔,泼着墨,挥洒间,白色与黑点的交叉,在风中起舞出一幅圆润的轨迹,涌动在诗人的眼里。瞬间,风载着雪花与墨滴,在圆石傍边的绝壁上,刻出一行黑色的大字:“举手摘佳月,前行已无山”。那一番的身姿,倾斜着,与落雪的路径一样,浑白色的天地间,黑色的墨、李白、苍雄的黑字、浑然一体。让雪花发声,那是一种风墨催动的笔落惊风雨。随后的李白,肃穆着,看着纷飞的大雪在字迹上然然消失,一伸手,拿起酒壶,一饮而尽。酒,成为诗人最终的归宿,在与雪为伴的心灵火热中,他昂起头,望天大笑......

    这一笑,把一个朝代笑的魂飞天散。

    今天的春雪,没有了任何的墨迹。那一个时空的魂飞,直至今天,早已经丧失了诗歌的诗意,天光散尽,诗性埋葬在野蛮的石堆里,诗情,只是在三月飞雪,盼想雪花多日,眼光迷离中妄想的姑娘。

    如果,李白经历的那场雪,在今天同样下来,我也不会感动成为苍天的恩赐。就像我曾经在太白山醉卧石上假意惜惜地吟诵李白,那个时空过去了,这里已经有了一条人间的沧桑行出来的路。再有依着这山修建起来的栈道,那栈道上也曾经涌动着征战的士兵,他们是否懂得李白,没有人知道,他们吟诵的是自己卑贱的生命,在时空的穿梭里,被强人们任意挥霍。看到栈道的同样能够记忆历史,我倒是盼望为何没有一场独裁的大雪,永远地下下去,把栈道冲垮。

    酒,凉却了。唯有石头们无动于衷,也唯有它们可以戏弄历史。是如雪化成泥,在山峦间,雪的所谓历史,只有被石头下面的泥,总在证明雪花时光的某一刻存在。李白,在阳光的明媚的又一天,跌撞地走出山谷,他一定看到泥泞的山峰上,有源源不断的石头滚落。

    在春雪的纷飞时刻,应该去爬山。聆听一番声动,在壮烈的山河记忆里,多冥想石头的沉默。它们经历了强人与凡夫们从身边走过的叹息,但绝非诗人的,诗人从来以独行者的姿态,来把握雪花与黑色墨迹的命运。当发生泥石流,巨石滚落,胁迫着曾经的叹息与辉煌,即便被后来的诸多时空,随意演绎,那也是沉默的,因为悲哀的特征,是石头滚落在诗人的脚底下,绝不会让诗人轻易挥毫。石头与泥土,经历的太多了,眼泪与埋葬,在每个时空发生,就会把生命的感触化作漫长的年轮,空洞的冷冰冰在阳光从绿色开始的气息最下面,以沉默保持能够久远,但真的没有人记载关注它们。所以,雪花与阳光从来恩赐诗人,而真正的诗人,不会去享有石头般的经历。

    石头与泥土,因为春雪,偶然想起,才让我发现今天的诗人之伟大,他们所承受的,在雪的偶尔独裁里,并不欣赏春天已经到来,他们近乎热恋般的固执,在打动石头与泥土的沉默,需要它们给我们一个真实的时空,他们需要倾听泥石的真实互动,来领悟时空真实的那一个难以愈合的历史沟壑。当石头的天性终于只能皈依年轮的自我证明,对于,诗意,让我们多么珍惜的李白,大都枉费心机。

    何苦来呢?这么一场春雪,莫如在李白的时空里,完完全全地消解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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