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生活在苏北平原,常常遗憾没有山水,以致到南京上大学时过了盱眙看到一些小山丘就浮想联翩,直到今天,看到大山就崇敬,看到大水就恐惧,心理上还完全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
苏北最能满足一个孩子的好奇心的就是雪了,一下雪,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老师教我们在作文中极力赞美雪景之美丽与雪对庄稼的益处等等,我却一点儿兴趣没有,只会在雪花飞舞的时候,拿一把自制的弓箭,去田野里,像一个猎人一样搜寻,最后总是除了看见几只老母鸡之外,一无所获。
雪下完了,外出就很不方便了,雪没有融化的那些天,路面上压了一层雪,很滑,许多人都会滑倒受伤,然后就是雪融化了之后,泥土的路面一直泥泞不堪,苏北人发明了高木屐,但我总穿不惯,因为木板的鞋底,走起路来实在是蹩脚得狠!
南京的雪少得可怜,一年难得下一两次,下了,扫了,化了,也就没了,唯一可看的就是雪后在玄武湖边看紫金山,紫金的山,披了白雪,是往日不见的浪漫,此时的紫金山,像是一个虽无兴趣却也不妨随便玩一玩雪的孩子,像是一个拿了弓箭在雪野里奔跑的孩子,像一个呆坐在湖边落了一身雪的孩子。
雪的奇观是在城西干道上由南向北突然看见的清凉山:满山坡的雪松都成了真正的雪松,满山满树都是雪,每一串青翠的树枝都捧着满满一捧白雪,还挂着晶莹的冰挂,有的直接伸到行人道来。已经是雪后丽日,但向西的一面总要挂上几天,雪变淡变薄,冰挂却在延长,风姿是一点也不见少的。
湖上的落雪是无声的授受,久伫,静听,凝视,长望,突感万物终归于无的结局,正如水之百态,幻若云霓,迷似雾霾,化作飞雪,忽又冰川,或大或小,或静如处子,或动如脱兔,终归是一点春水,万古愁绪。
今年元旦后,忽然飘下一层雪,我是一周前就看到了预报,所以并无惊讶,又听到报了镇江安徽各地都有重大交通事故,原因都是雪,于是赏雪的心既已没有,反倒心里数落起它的罪过来,想想自己也觉好笑:成了一个迂阔不近情理的世故先生了!可恶!
经过两天的消融,四周山上的雪已经没有,地面上也只剩了残白如泥,不想今天早晨开始又飘下一天的雪,而且连绵不绝,于是,残白再次洁白,苍翠又已花白。
现在正是课间,孩子们在雪地上尽情地追打投掷,大呼小叫,满头满脸,满头满脸。
可惜了那一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