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于凡去琴房找青青,遇见黄桂芬从舞蹈室出来,她好像是刚刚上过形体课,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前面写着大大一个“舞”字,同样黑色的紧身裤,愈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大眼睛也格外明亮,更透出那种秀外慧中的气质……这“四小花”里数柳青青和黄桂芬扎眼,黄桂芬被人称作“皇贵妃”,青青就自诩是“皇上”,谷春玲和马春燕则变成了“小谷子”、“小春子”。实际上“皇上”倒是越来越有“贵妃”态,而“皇贵妃”生就明眸皓齿,又是洒脱爽利的性格,却有小生之感了。
黄桂芬说:“你去琴房?我也要去练琴,一起去吧。”
“钢琴?”
“不是,古筝。”
“那好啊,我去听!”
“你不先去找你的青青?”“听听看再去,反正琴房都挨在一起嘛,我都不知道你练古筝啊。”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你脑子里都是那个谁——”她停了停,看看于凡:“哎,昨天刘里约了青青,你要加油啊!”
“……”
于凡便先跟黄桂芬去了,之后才到邻近的琴房找青青。他只觉得她的古筝弹得非常好听,又不独是温婉清脆,透着一股潇洒甚至是豪迈在里面。
青青练完琴和于凡出来,顺便也叫了四小花其他人一起走,正没说几句话,恰好刘里又来。刘里有个兄弟米海峰,并不是六中人士,是刘里的新舍友,也是四小花的同级同学,因为人生得比较小巧,又有几分可爱,一般人喜欢叫他“小米”或者“小米子”。刘里带了小米走过来,被青青远远看见,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小谷子,你儿子来了。”谷春玲正在纳闷,马春燕也想明白了,也笑得直不起腰来。黄桂芬一点摸不着头脑,青青悄悄地说:“刘里旁边那个姓米,她姓谷,可不是他儿子?”黄桂芬笑了笑,打了青青肩膀一下,“你可真够八卦。”
此后但凡刘里约青青,多要小米作陪,青青也就把谷春玲带上,且不论青青和刘里怎样,“米谷”却终成了一家,双双在毕业后去了渤海省某个大集团旗下学院任教,这是以后的事情,暂且也就先提一下。
国庆假期,于凡没有回家。这个下午,约了青青去白马湖走走,初秋时节,丽阳晴好,湖岸杂树枝叶斑驳,逆光下透出一层层的橙黄、橘红、赭红、紫红……夹在尚未退却的绿色中,美得灿烂,动人心魄——于凡却无心顾及,风景是美,风景里的人更美……
“瞧你那样儿,看什么看!不认识啊!”他却并不答言,只是傻笑。
“哎,你看那是谁!”
沿湖有个冀州古桥景区,有人在景区里表演古装秀,领衔的却是郁爽。两人便驻足观看,郁爽也看见了他们,只微微笑笑,示意他们等她。表演完后,郁爽返回来招呼他们:“你们等我一下啊,我去卸妆换换衣服。”不大会儿,郁爽再出来,于凡看时,见她依旧像以前一样清凉装扮,穿着一条短裤,但比以前运动短装更加性感,搭一双三条线的时款慢跑鞋,没有穿祙,裸着脚踝,系一条红线串织的脚链,更将人的注意力引到一双纤腿上去,愈加显得整个人修长秀颀。
于凡一时间有些恍惚,青青暗地里踩了他一下,方才如梦初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高考前不是扭了脚吗?”原来,郁爽康复后就不再从事竞技运动,放弃了向专业运动员发展,加上高考成绩并不是很理想,毕业后就去了冀东的一个服装专修学院,成了一名表演班学生,做起了模特。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餐,郁爽约他们到学校宿舍小坐,青青临时又有事先回去了,于凡跟郁爽到她学校,空荡荡的宿舍大楼,空荡荡的宿舍。“这是我的铺,你坐这吧,我的舍友都回家了。”她的铺散发着一种清新的香味,郁爽坐在对面的床铺上,聊了没几句,她又说舍友都回家了,“她们都回家了,剩我一个,好怕。”她说这句话时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于凡,她盯着于凡的眼神仿佛是一潭深水,迷离而荡漾,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明光——于凡又想起那时在白马湖边看月亮,险些要被那光吸引而坠进湖里,他忽然想到薄荷,想到青青,想到梁晓,想到庆春,想到张鹏……
“天很晚了,我回去了……”
郁爽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送他出门。
后来的几年,虽然都在冀东,于凡却再也没有像这样在街上遇见郁爽,也没有去找过她,直到她终于嫁了张鹏。
3-4
于凡和庆春的学校相邻,往来方便,加上于凡自觉得有照顾庆春的义务,于是经常过隔壁学校去见庆春。“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光阴似水流过,两人的相处似乎也只是哥哥妹妹一般的平常日子,仿佛只是这平常日子的日复一日地叠加,从这平常的日子里也只有亲情的累积一般。自从那年艺考北山的牵手和背她之后,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多少刻意的肢体接触,那是环境使然,但即便到了冀东的新学校依然如此,或许在彼此的眼里,更多的还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他无法界定。
冬天如约而至,街上的树褪尽了衣装,只留下枝干直竖竖伸向天空,又在清晨里挂满霜雪,显得有些毛茸茸。于凡搓搓手,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天真的冷了”,便觉得四时的更替胜过任何人世的诺言。
初来冀东的日子,于凡和庆春几乎每个月都是一起返乡。这是周六早晨,于凡又来找庆春,敲门进来后,却只见她的舍友白翎在桌旁梳头。“庆春呢?”于凡问她。白翎没有说话,向身后扭扭头,努了下嘴,于凡看时,庆春正猫在被子里,两只手扒着被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小懒虫,还不起?”
“不起。外边那么冷!”
“起不起?”
“不起。”
“不起我要掀被子了。”
“你不敢。”
“我敢。”
“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于凡伸手去掀她的被子,庆春那有他力气大,倒底给掀开一半。于凡本意是冻她一下,赶紧就起来了。可是被子一掀开,倒是于凡赶紧松了手,又给她盖好,转过身去,呆立着不知所措了。
白翎笑道:“给看光了吧?叫你喜欢裸睡。”
庆春脸红了,一边和白翎口角着,一边趁着于凡背对着她,赶紧起床。
直到两个人坐在回家的长途车上,庆春的脸似乎仍然是红的,她挨着于凡坐着,低垂着头。颠簸的汽车一次次地把两个人推在一起,于凡似乎感到一些特别的气息和温度——她好像长大了。对于这件事,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劝慰,他也没有办法说抱歉或者说些别的什么。客车有些破旧,关不严的车窗总有些风钻进来,“天真冷!”她的手来回搓着,冻得通红,他索性把她的手抓过来握在手里,代替语言,她明白的,他想,她没有回避,她明白。
寒假到来,重头戏仍然是春节,长大的人却不再觉得有乐趣,乡村的人开始大批大批地涌向城市,民俗已经不再那么被珍视了,于凡小时候在逢年过节所看过的舞龙、舞狮、高跷、秧歌、旱船、鼓吹都已难得看见,立冬五哥的剧团好像也一年不如一年,过年本来是旺季,他今年却回来了。村里延续了几百年的祭祖仪式规模越来越小,因为各家的主事人已经聚拢不齐,外出打工的人有些已经几年没有回来了。电视和麻将垄断了一切娱乐,村里的人觉得看电视要比农村的活动“高档”,打着麻将看电视是现代生活,春节晚会一定要看,年年重播的电视剧要看,甚至卖药的广告都是了解城市先进生活的窗口。
大而全的春晚年年相似,似乎仍将相似下去。著名歌手那英和来自香港的新人王菲合唱着,“来吧来吧!相约九八……”这个寒假就很快过去了。
四小虎依然去朱振兵家聚会,梁晓照样不见于凡,朱振兵说她在邻县复读高三。洪德民参军去了,吴茵茵中专毕业后成为学校里的一个办公室职员,吴媛媛和芦苇去了梦寐以求的大城市上学……
“你知道薛琳的情况吗?”吴茵茵问于凡,“她好厉害,她跟我同学,后来报名参加高考,考了很高的成绩,去上京读书了。”
于凡想起他在高考前路遇薛琳,她已经戴上眼镜了,她和他的话题绕不开梁晓。
“你还没跟梁晓复合?”
“去过她村,没找到她,小朱说她转学去邻县了,住在姑姑家没回来。”
“你对梁晓好点儿。”她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舍。
“……”
“我高考也报名了。”
那还是没有手机,电话也不普及的年代,除了偶尔呼朋唤友地聚会,就靠书信往来,地址一变,很多人也就渐渐地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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