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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说,我开口说话早,六个月就会说了,说的第一句话是“姥——”。
那时,妈妈怀里抱着小小的我,翻过一个山头,在青草池塘的下面,外婆正匍匐着身子耕耘在菜地里。妈妈站在山头,大声喊外婆:“妈——”
尚在襁褓中的我突然就张嘴,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姥——”,把妈妈吓了一大跳。
外婆说,妞妞口齿伶俐,以后一定有出息。
小的时候,外婆家前面的小院里种满了花草。快到夏天的时候,满园都是大朵大朵红色的花朵,开得热热闹闹的。有人说那花是芍药,有的告诉我说是牡丹。后来长大了,我还是分不清这两种花。盛夏到了,我的生日到了。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栀子花舒展着墨绿色硬邦邦的叶子,硕大的白色的花朵在熏风中摇曳。花香在这个校园里浓的化不开。外婆把栀子花摘了下来,插在我的鬓角处,笑着说:“妞妞真好看。”后来,小院变成了水泥地面,外婆把花草全都搬到了屋后的菜园里。再后来,外婆身体不好了,花草越来越少了。
夏天,火大。外婆摘来金银花,煮水喝。她说:“妞妞,尝一口。”我皱着眉头,扭过脸去:“不喝,苦。”外婆转身咬了一勺糖放在水里。后来,许多个夏天,都是和金银花的味道连在一起的。
到外婆家去有一座单孔桥,桥下是潺潺的流水。水间,有青石板。水边,是小小的河沙滩和小片的青草地。每次走过这座桥,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外婆桥》。我和表妹总喜欢钻进桥洞下面,躺在石板上,看着流水的波光反照在桥洞的墙壁上,光斑驳驳,凉风阵阵。我们坐在石板上,把小脚丫子伸进河水里,像小鸭子一般拨拉着流水。然后,外婆的叫声就从头顶上传来。她说:“妞妞,河里有水鬼,小孩子不能到水边去。”外婆说,乡间的夜晚是有鬼的。我童年的记忆总是和鬼怪连在一起。村头的这棵柳树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有人见过里面出小纸人;那座石头山是一条蟒蛇成了精,后来被雷劈,化作绵延的山脉。这些鬼怪的传说让我的想象力异于常人,以至于乡村的夜间,一丁点响动都让我紧张的睡不着。
有一年,外婆从娘家回来,带回了两条长长的围巾和两面小镜子,分别给了我和表妹。那条围巾可长了,被我展开,能从屋子里的这头伸到那头。我和表妹晃着那面黑色的小镜子,然后,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魔镜魔镜,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外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身上开始浮肿,尝尝一蹲下去半天都起不来。寒假回去,我蹲在屋子中间玩着手机,外婆盯着我好久,然后问道:“妞妞怎么这么喜欢蹲着?蹲着累不累啊。外婆一蹲下去就起不来了。”吃饭的时候,外婆又做了一大桌子鱼,拼命往我碗里夹着,一边说道:“你妈妈最爱吃鱼了,你也爱吃。”我把鱼放在嘴里,很高兴地吃下。外婆的记忆越来越不好了,妈妈爱吃鱼,我却不喜欢吃。临走的时候,外婆追出好久,把什么东西塞到我的衣兜里。外婆指了指小舅妈的房间,悄悄对我说:“妞妞在外面上学太苦了,这么瘦,把这点钱拿着,别告诉你舅妈。”看着手上皱皱巴巴的钱,我转身又塞给了外婆,然后一溜小跑地走了。
背后,传来外婆哼哧哼哧地声音:“妞妞,慢点走,外婆跑不动了,追不上你……”